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陛下请冷静 作者:南栀清欢 文案 有一天桓烨突然告诉薄梓馨,要把她许配给他六哥。 这个问题很严肃啊! 薄梓馨千辛万苦的进宫寻她娘,这会儿就要送她走? 她去问见多识广的好友:“怎样才能逃过赐婚,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呢?” 好友循循善诱:“后宫住后妃,你若与陛下生米煮成熟饭,这事就结了。” 于是乎,薄梓馨将桓烨按在床上,撕扯起他的龙袍:“陛下,你就从了我吧,过了这一遭什么都好说。” 桓烨挣扎不休,宁死不从,她大腿一拍,用腰带将他的手绑了,一掀额前的碎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小剧场·食用指南 ☆ 【小剧场】 “你老追着我干什么。” “追来治你大不敬。” “陛下,请冷静。” 【食用指南】 1.傲娇闷骚洁癖男主vs狂妄大胆冲动女主 2.HE 日更 考据党慎入 3.注意,男主角是陛下不是王爷,是陛下不是王爷,是陛下不是王爷。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薄梓馨,桓烨 ┃ 配角:沈流霜,桓毅,靳如嫣 ┃ 其它: ================== ☆、第一章:起因   三两个身着黑红兵服的高帽小兵加紧步伐,一人一张封条,在我房门上贴出一个叉,老木门上多了一点醒目的红。   我薄梓馨绝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我死死抱着官兵的腿,吼他:“你干嘛!”   小兵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喜欢胡闹,便甩着脚,惹得我整个人摇摇晃晃:“哪里来的野孩子,滚!快滚!”   我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腿,秉承打死不放弃的信念,道:“你们为什么要封我的屋子!不许封我的屋子!”   普慈婆婆连忙从门外进来,准备把我这个漏网之鱼拉出去,她拽着我的衣裳,一边哄一边劝:“梓馨,你安生些,咱们先去别的地方,等过两天再回来好不好?”   我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门,最多是偷偷摸摸跑出去玩两个时辰再赶回来,婆婆也不允许我常常往外跑,如今他们封了我的屋子,便是叫我夜不归宿,婆婆还帮着他们,普慈观一定是出事了。   我被婆婆拉过来,她让我抱着她的腰,拍着我的背:“不急不急,过两日就回来,乖。”   婆婆正安慰我,对门一声凄厉的惨叫,溅出一墙猩红,狰狞可怖。   我尖叫一声,颤抖着抱着婆婆,眼泪都吓出来了,啜泣这问婆婆:“他们杀了柚柚姐姐!他们杀了柚柚姐姐!”   柚柚躺在门口,吐出一口血,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眼睛还睁着,像是在质问官兵的所作所为,她面色渐渐发紫,一动不动,垂下的手有许多血水缓缓流出来,像一条永不枯竭的小溪,恬静而凝重。   婆婆脸色惨白,连忙将我抱起来,用手蒙住我的双眼,疾步走出普慈观。   喧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婆婆捂着我眼睛的手还没放下。   “都走!再不走和她一样,想死的都赖着吧!”   “你们凭什么杀人!”   “皇上有命,查封普慈观,所有普慈观的道姑,关入大理寺听候发落,违抗者杀无赦,外头有押送你们的人,识趣的就快走!”   ……   杀伐来得太突然,我根本猝不及防,普慈观的宁静美好在哪一日彻底湮灭。,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十日前说起。   观里有几个姑姑嘀咕着过几日进宫的事,这让我很烦恼。   南殷国有个规矩,每到上元前夕,宫里总会邀一批尼姑道姑进宫做法,驱驱邪,祈祈福。   说来也巧,今年刚好轮着普慈观。   而我比较惨,从小到大莫说进宫,便是观门也没出过,此次进宫寻道,我向普慈师太软磨硬泡了半日,也没见成效。   今日又有几个姑姑嚼舌根。   “哎,你听说了吗,进宫祈福是要带法童的。”   “法童?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可不,普慈师太不也是蒙在鼓里。”   ……   我躲在花丛里气的小脸通红,顺手扯下一把正盛开的绣球花,搁在手中揉搓几下,朝着不远处的小道姑砸去。   咚~   小道姑急忙忙的回头,肉手揉了揉痛处,寒掺些天命不详的话,同另一个走远了。   见人走远,我咻的一声从花丛里窜出来,拍了拍邹巴巴的裙子,掸走了灰尘,而后歪着脑袋,挺起小肚子,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带我去,还天天嘀咕这事儿~”   不远处传来普慈的声音:“梓馨,过来吃饭了。”   “诶,来了。”   闹脾气归闹脾气,普慈的命令一传进我耳朵里,便会下意识地听从,若问起这起其中的缘由,大约便是从小吊在房梁上打多了吧。   我趴在大榕树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看见了一扇冲天的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徐徐打开,映入眼中的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皇宫,楼台亭阁,雕梁画栋。   我顺着步子一蹦一跳的走进去,耳边是轻柔的春风,勾起几缕碎发,鼻观是沁人的花香,满面的姹紫嫣红。   忽然,画风一转,再回过头时,这里多出一座小阁,没有朱红的瓦顶,没有耸立的玉柱,在这个类似天堂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与多余。   我愣了愣,左右看看,有些苦恼,想不通这样一座小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慢慢走近这座凄凉的小屋,将手覆在冰凉的门上。   这座门里头到底有什么?难道这……有鬼?   不怕不怕,我可是从普慈观里出来的,身上有太上老君的法印!小鬼小妖都会避道而行的。   大概摸清了这扇门的纹理,两手向外一推。   出于好奇,我闭的紧紧地眼睛慢慢的睁开来,只看见正前方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案,延后而至源头是两根又粗又旧的宽链子,这条链子很长很长,但若仔细度量起来,堪堪到了门口便至限,一步之遥,外头便是海阔天空,柳暗花明,由此可知,造此铁链之人是有心如此。   我大约明白了,这链子应该是锁住了什么。   但到底锁住了什么?   我猜是一只凶猛的大老虎!   想要靠近,一探究竟,耳边就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像是一座山塌了。   再睁开眼时,刺眼的阳光就透过树的缝隙射过来,徒惹人讨厌。   我瞧瞧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身子一跃,轻巧的跳下树干,搬来了竹梯,将梯脚扎结实,三步做两步翻过墙去。   外头如嫣和流露都等急了,见我从墙上爬出来,急忙上去接我,我一个没站稳,大马趴摔下来,她们二人无辜受了牵连……   南殷的都城名为中州,一到七八月盛夏时分最热闹,街上吆喝声腰鼓声不绝,车水马龙,琳琅满目。   靳家自南殷开国便是功勋重臣,世袭百年,如今在朝当职的是东水师提督靳霖子,也就是靳如嫣的爹。   靳如嫣是靳家的掌上明珠,长得周正水灵,自小锦衣华服,明艳可爱。   而沈流霜并非南殷人,他父亲是北秦的礼部尚书,自小识得百书,端庄有礼,本来与我们并不是一道人,谁知她倒很乐意跟着我们,看我与如嫣闯祸闹事,到了关键时刻,总是她出手相助,久而久之,关系好得不得了。   我夺过如嫣手里的纸风车,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给她,指着远处的人潮,道:“哪儿人那么多,咱们去那儿看看!”   因为太热闹,所以我们说话的声音必须要放大许多,要不然会被嘈杂的声音盖过,如嫣虽不情   愿的抓着我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却也不会放弃前边好玩儿的事儿,拉着流霜便往前跑。   醒木一声起,说书人合扇,说起千古风云。   “话说十六年前北秦圣女薄匪玉,三岁会唱,七岁能舞,生得明眸皓齿,身姿窈窕。待字闺中时家里门槛儿都被来提亲的踏破了,可薄匪玉倔得很,不甘这一辈子照着《列女传》里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说法走,在她十六岁那年,登上司命高台,一舞惊天下,引四方蝶来,促圣女花盛开,大败泱泱北秦嫡传九代的圣女后人,不费吹灰之力将北秦圣女的尊贵位份抢来,她穿着惊云拢月袍,执着圣女笏牌,一路从后宫走到前朝,上了宣政殿,站在男人扎堆的朝堂里,成了北秦圣女一族第一个异姓圣女,那叫一个传奇啊!”   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说了一段,一停,掌声起来,众人大呼称好。   这说书老头儿功底深厚,我跟着如嫣流霜一块儿鼓掌称好。   醒木又落下,说书人继续道:“但是北秦王氏为了保住圣女一族的尊贵血脉,在北秦开国初便定下了一个规矩,非嫡传圣女不得婚配,这貌美如花的薄匪玉做了圣女便觅不得如意郎君,深闺寂寞,她耐不住寂寞,终于有一天她遇见了某个陌家少年,一见倾心,二人暗结珠胎,十个月后薄匪玉顺利产下一子,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人送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几月之后圣女薄匪玉被查出处子身毁,北秦弘德皇帝大发雷霆,下命杀掉圣女薄匪玉,处以绞刑!可怜的薄匪玉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在狱中受尽折辱,至死亦不肯说出孩子下落、奸夫身份。红颜薄命,一代天香国色便这么离开人世,尸骨无存。”   众人唏嘘一场北秦王朝的残忍,有些心软的婶婶婆婆眼泪都要下来了。   人群中一紫衣男子紧紧抿着唇,额间的血丝隐隐跳动,手上紧紧攥着的拳头因为骨骼碰撞发出瘆人的声响。   说书老头醒木再一拍,打开折扇,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随着散开的人群一道往外走,一头撞到了紫衣男子身上。   说来这男子十分奇怪,开场的时候他不往里挤,散场的时候他也不走,这才叫我撞上他。   流霜提起裙子跑过来扶我,询问我哪里伤着了,我很不服气,气哄哄的将压坏的纸风车往头顶一举:“你赔如嫣风车!”   紫衣男子峨冠博带,身姿挺拔,低头望着倔强的我,没有半点悔意:“小丫头到处鬼混小心被人拐走买了,快回家去。”   我将纸风车往他身上一砸,转头就跑,回头喊着:“如嫣流霜快跑!”   …… ☆、第二章:机关阁中的少年   大约过了七日,普慈婆婆大清早的就把我拽上了进宫的马车里。   每年进宫祈福的道观都要携带观中年纪最小的道姑,称之为法童。   而我,就是普慈观最小的孩子。   马儿一声长鸣,车夫拉住的缰绳放下了,普慈拍醒了正在熟睡中的我,下了马车。   那一眼,我望见了一扇朱漆的大门缓缓向自己拉开,普慈拉着我的小手,缓缓地走了进去。   入眼的是碧瓦飞甍,华丽的楼台居轩,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就算在梦里也……不,在梦里见过一次,不止见过,还将这儿看得清清楚楚,梦里还有一个奇怪的小阁,门的构造与这些高瓦殿宇截然不同,只要两手向外使劲一推,就可以打开,里面有两条很粗的铁链子,着……锁着一只老虎?   我挣脱开普慈的手,凭着梦里的那条路奔去。   普慈急的正要上前训斥,却被随行的公公拦住:“普慈师太,误了吉时咱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普慈一时间担心大过了天,不听拦劝,道:“可是她一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在这宫里乱跑乱窜我担心。”   “师太莫要心急,法童走的那条路并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出没,没有什么可以惹的事儿,总之师太无须担心便是,晚些了宫里当值的人自然会把法童送回来,无碍。”   ……   我大约走了六百步,登的站在原地吓得小脸儿苍白。   梦里那座凄凉的小阁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与梦里的形式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我吓得腿发软,嘴微张着,呼呼地喘着小气儿,这儿静的除了我的心跳声在没有别的了。   努力地迈开步子,朝着那扇门走去,尽管我的头现在已经有些眩晕。   哗的一声,那扇门被一双小手推开,而与此同时,我小小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老虎,我来了。   两条铁链子又粗又宽,自墙檐开始摇摇摆摆的蹙在一起直至小小的案下,锁住了一双净白   猪蹄……呃不对,是绣了四和花的虎蹄……额,这不是一双脚吗?   “大胆小妖!竟然敢跑到这南殷皇宫里来作祟!见到我法童大人还不速现出原形!你以为你变了双人脚就可以瞒得过我的法眼?”   阳光自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中了邪似的都钻进了这个门里刺得我只得看得见案下的衣物。   那儿的人怔了怔,放下了手中执着的笔,抬起头,有些二愣子的形式呆呆的望着我,大约是一时分不清这疯子怎么能跑到这儿来的吧。   我等了半响见没什么动静,一下子心虚起来,顿时双手合十,乞求道:“太上老君爷爷,你可快快显灵帮帮我吧,这小妖他不听我的……”   此刻终于有了动静,只听见铁链子哗啦哗啦的响起来,像是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那声音离我越发近,吓得我直发哆嗦,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离太上老君四个字。   “喂,喂。”   男孩唤了我两声。   我暗下思索:原来变成了个男子……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更不能坐以待毙,还是与这厮拼了吧!   罢了一鼓作气,向前扑去。   “哎哟……”我一声哀嚎,下意识的揉了揉腚。   咦~为什么我不疼?唉等等,那我这厢揉的是哪个的屁股?   “啊~”我又是一声惊叫,急匆匆的爬起来,鞠着腰赔罪:“公子莫怪公子莫怪,我不是故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真真儿不是故意的……”   男孩自顾自的爬起来,低头理了理衣袖,并未多说什么,独自回到案前,提起笔,蘸了些许墨水,又写起字来。   我耳听八方,觉得没什么大情况,悄悄偏过头,望见一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他穿着棕色的衣裳,头发梳的异常整齐,五官周正,透着英气,眼睛显得有些深邃,多了几分神秘。   “小哥哥,你哪儿人啊?家住何方?年方几何?方才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大约又过了半响,那头还没有回答,我蹑手蹑脚的转身,像个小贼偷偷摸摸的往门外走。   “等等。”   “干嘛?”   原来这就是你这小妖的声音啊。   我立即转过身,小腰杆挺的笔直,一幅随时以一敌百舍身就义的模样。   男孩又将手中的笔放下,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案上的琉晶玉瓶,探手认真抚摸瓶上精致的纹理,倏地抬起头问道:“帮我把这瓶中的花换了吧……这花枯了。”   顿时有些凉意冒上心头。   这人怎么那么奇怪?   这南殷皇宫里处处繁华,偏这一处荒凉异常,偏还有个小孩,偏这个小孩还奇奇怪怪的……   “啊~”   我抱头乱窜,冲出门外,一路尖叫,直至人影消失在少年眼中。   男孩微微叹了口气,执笔清幽的写下一行字,便再没了思路。   大约有一两个时辰过后,我背着手小步跑过来,与他离了不足一尺,却倏然跪坐下,将背在后头的小手拿出来,不急不缓的将手中清晨盛开的小雏菊插在案边那只精美的琉晶瓶上,插好了还细心的整理出一个优雅的造型,正抬头,却与少年的双目相触,便立马收回了窃窃的目光.   少年遂即起身,做了一掬道:”谢过这位妹妹.”   我依旧跪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良久才问道:”你有吃的吗”   “晌午的时候会有人送一些过来,你饿的紧吗”少年歪着脑袋问道.   ……   两个夹腿的太监送吃食来的时候,我饿的在地上直打滚儿,一听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急急忙忙躲在少年的身后,窝着全身,像只小老鼠。   少年一时有些不习惯我钻进他身后,靠在他背上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颇有些不自在。   门被推开,两个小太监窃笑聊天,一同进来,其中一个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案上,身子却扭着随着头朝后看着另一个站在门外的太监,谈笑道:“听说普慈庵里的法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往这头来了,你说这儿是不是有邪祟,要不怎的法童净往这儿走,呵呵呵呵……”   说着说着二人都将自己说笑了,太监的笑声尖尖的,听着发憷。   然二人却也不知收敛,料理好了饭菜,小太监瞥了对他们置之不理的少年,嗤笑一声,随着另一个扬长而去。   我耳朵最精,一听外头没了动静,连忙从少年的裙袍里爬出来,伏在案上就端起碗扒饭,正要夹菜,筷子却愣在半空,回想起方才耳朵里听到的,加之自己脑补的,大抵猜出了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受人待见的主,难怪就一盘青菜……   少年本见我吃得香心里欢喜,而后又见我筷子不知往哪儿放,面上笼罩着淡淡的失落。   大约是连她都觉得我是寄人篱下的很了,说来倒也可笑,不是寄人篱下是什么?   是苟且偷生罢。   筷子干脆利落的动起来,夹着一片儿青菜就往嘴里塞,我包的满口都是饭,两个大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儿,嘴里含糊:“我这人儿从来不挑食,观里香火好的流油,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吃起青菜倒别有一种滋味呢,嘿嘿~”   那一刻,少年久违的笑容缓缓荡漾开来,像是寂寥的秋风,苦涩里仿佛闪烁着荧光,说不上来的舒心。他没说话,只是轻柔的笑着。   我遂又吃了两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到门口,哗的一下将门关上。   这门能不关起来?万一有人来发现我堂堂法童竟然跑到这落魄的地方来吃饭,那还得了!   关键是防着过一会儿又来个太监宫女什么的到处瞎转悠,把我逮回普慈婆婆哪儿那还得了!这小伙子也不是什么受待见的人,关上门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吧。   少年蹙眉急的从案上弹起来,伸手正欲阻拦,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只好怔在原处。   “你怎的了?”我感到很好奇,怎么我关了扇门的功夫他便花容失色了。   “这门……”   “这门我会关,以前我在梦里开过。”我拍了拍胸脯,昂着头儿。   “这门不可……”   “这门不可开着,要不一会儿又来人了,不能被人发现我在这儿的 。”我自豪的大笑两声,作出我很豪迈的假象。   “这位妹妹,我是想说,这门……”   “哎呀你就放心吧,这门的纹理我早就摸透了。”   言罢又走回门槛儿伸手想推开门,一边儿使力一边儿不忘回头笑着说:“虽说这门与别处的不一样,但我早就明白其中的奥妙了,你要实在不乐意见不着外头的阳光我再给你开了便是~我给你开……唉、为啥打不开呢……”   “小师傅你有所不知,这门外头推的开、合的上,里头么,合得上推不开……”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小师傅你看如今这情形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   “你这厮怎不早说,这叫我晚间怎么回去找婆婆……你三大爷的我跟你没完!”   罢了我二话不说便冲上去,一把扑到了少年,骑在他腰上像只抓狂的小老虎,又撕又扯,惹得少年变作无力反抗的小绵羊,哀哀求饶。   “小师傅小师傅你不用着急,明日晌午就会有人来送饭菜,不用急不用急哎疼疼疼……”   “明日晌午!明日晌午黄花菜都凉了!”   “小师傅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明日婆婆能饶了我?我打你打你打你……”   倏然,门被一道力推开,两扇门急速朝向相反的方向划去,届时砰地一声抵到坎儿上。刺眼的光咻的一声从这个空挡里钻进来,天地大亮。   普慈领着几个庵里的婶婶站在门外,前头站着方才离开没多久的小太监。   我停下与少年的打闹,无所适从的转过上半个身子,喃喃道:“普慈婆婆。” ☆、第三章:我被调了记忆   这回被抓回去,我可当真挨了不少的训,甚至于旁观的柚柚姐姐都出面劝了婆婆许久,这事才揭了页。   外头面色渐浓,云霞泛黄,宫里的老太监过来吱声儿,说是命婆婆带着我及众道姑去长生殿祈福,普慈略作收拾,领着众人一路去了长生殿。   大约走了一柱香的时间,耳畔传来几个姑娘渺远的欢笑嬉闹声。   我伸脖子向远处看去,几个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齐刷刷也往我们这边看过来,脚下的皮筋因为   太久不天弹动显得多余起来。   其中一个穿的好生光鲜亮丽,有模有样的走到老公公身旁,凉凉道:“如今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宫里跑,都打扰本郡主玩闹了,皇舅也真是的。”   老太监半哄半求着她:“令芳郡主莫怪罪,这是今年祈福的道姑,老奴这就领她们去长生殿。”   令芳这才罢休,头一扭,走了。   老太监最是滑头,刚将这尊大佛送走,转头便来教训我们,一路走一路说道。   长生殿的大门是用千年灵铁所铸,一旦开门,便没人能将他合上,然这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合上,时间正好是一年。   耳边是剧烈的轰鸣,长生殿的大门缓缓敞开,殿内的金光投射出来,里头迷雾朦朦。   众人暗自叫绝,老太监伤风败景的殷勤工作了一回:“皇上驾到!”   我被婆婆按着跪下,学着她们的模样行大礼。   “师太,镇魂扣做好了吗?”南殷皇帝年过半百,戾气却不减当年。   “回皇上的话,做好了。”婆婆不慌不忙从袖中将一枚木牌掏出来,双手呈上。   皇帝并没有接过来镇魂扣,道:“容谦。”   后头紫衣男子一手执着一只盛着水的玉碗,一手拈水,往婆婆呈上的木牌上一洒,道:“普慈,你且去罢。”   婆婆的身子微微一颤,抬着眼睫看了一眼紫衣男子,像是要看穿他一样,良久道:“是,赵王爷。”   是他!   我当即记起前日在集市遇见的紫衣叔叔,想我一介法童,十天半月的不出门,一出门便遇见王爷?赵王?   ……   将镇魂扣插入长神殿的神坛中,再颂一场经,这场宫中之旅便彻底宣告结束了,宫里不让过夜,入夜已深,一众道姑连夜出宫,天明之时正抵达普慈观。   赶回普慈观的时候,天色大亮,观里剩下的人儿都出来迎我们,我因没见到小阁里的哥哥这有些不高兴,下了马车却发现如嫣挽着流霜一齐在门外伸着脖子等。   我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如嫣流霜!”我猴急的冲下马车一把抓起二人的手道:“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遂二人身后的靳霖子上前一步,对着方下马车的普慈浅浅一笑,作了一辑,道:“师太,下官有急事须同您商量,烦请随我入观吧。”   普慈并未推脱,稍点点头,便径直去了。   我见他们走的神秘,弃了如嫣流霜二人尾随着进了观便在门外偷听。   屋墙里传来这样几句话:   “师太,您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调节人的记忆,错乱人的经历,可以施蛊下咒,可以行云布雨,师太可听说过何为“蜀山道人”这东西?”   普慈道:“贫道听说过这方面的舌根,却也只认为是谣传,只因这所谓的蜀山道人没人真的见过,怎么,大人突然问起这桩事儿是?”   “师太可知前几日普慈观夜里出现了蜀山道人?”   门外我愣了一愣,不忽而背后一阵冷汗,竖起耳朵正欲继续听下去,不料一声清脆的嗓子轻飘飘的飞过来:“梓馨你杵在门口干什么呢?”   我惊得一股脑直起腰,大约知道里头两个一起一停的声音突然停下了是预兆着什么,这样紧急的情况直逼我二话不说上前慌乱的拽着如嫣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本是打算去个人少的地方躲起来慢慢解释,谁料半路上迎面撞见正往这儿赶来的流霜,也不管什么情况,又拽着流霜的手臂就这么一手拖一个往后山走。   后山的园子里种了遍野的金色雏菊,如果认真去呼吸,鼻观便会充斥着浅浅的暖香。   如嫣心疼的抚摸着被我扯皱的袖子,流霜弯腰揉着酸痛的脚,道:“梓馨,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我喘着粗气,调了许久的呼吸,才回答:“哎呀我正在偷听呢,如嫣你忽然跑过来唤我一声,   这回婆婆肯定知道了,我死定了!”   “闲暇里做什么不好跑去偷听,活该被我们撞个正着!”如嫣语气里有几分得意,从而嘴巴嘟起来,越发可爱。   “你听见什么了?”流霜微微撇过头,眨眨眼睛,小声问我。   我也撇过头,随即露出了窃笑,仿佛一个小贼在作案之后遇到了同道中人:“流霜你想听?”   流霜老实的点头,我小声告诉她:“观里的后山有一个、一个蜀山道人。”   如嫣本是昂着头挺得意,却不料流霜与我私底下聊起来了,再一来听见了蜀山道人这个生僻怪异却叫人莫名兴奋的词,尴尬的望望四周,蔫了的询问:“蜀山道人是什么?”   那个声音传来时,我一干人等都讶然的呆了须臾。   “就是以奇门八卦为力,运用往生之术,从而做到凡人眼里的无稽之谈,人们大多喜欢称这一类人为‘蜀山道人’。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最先是谁想出来的,怪难听的。”这样低沉,这样清朗,大抵还带着一丝丝的沙哑。   参天的榕树上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青色的衣裳,纹理非常杂乱,拖拖挂挂的带着些奇怪的饰品。头发散乱,胡子邋遢,不仔细看到还以为是哪路来的叫花子。   “你是谁!”沈流霜下意识的提起着嗓子问。   “我是一个、呃蜀山道人,我叫慕青。”慕青灵巧的枝叶茂盛的榕树上跳下来,稳稳的落在我与流霜如嫣的对面。   “蜀山道人?”三人两两对望,大眼瞪小眼,忘了惊怕,思考起这个名词的含义。   慕青得意一笑,道:“就是你们这些俗人想象的那种,什么不可能的事儿都可以干的人。”   如嫣连忙拉着身旁的两人道:“咱们快跑吧。”   流霜附和,点头如捣蒜。   “就比如,我可以自由地调配人的经历。”   三人的脚步都停下了,回头狐疑的望着这个“蜀山道人”。   本就不太乐意这么快回观里挨骂的我更不是个习惯什么事儿以逃为主的人儿,转头便大声挑衅:“哦?这样啊,那你倒是调一个给我看看!”   如嫣用力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开玩笑。   “小姑娘你想怎么调呢?”   “就随意摘取我的一段经历调到如嫣身上即可。”我借势举了举靳如嫣的手。   “不可!梓馨你千万别冲动,蜀山道人真的可以调配人的记忆与经历,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流霜挡在我身前,意欲极力阻止。   慕青不理这三人的拉扯,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头便爬出几只六脚小虫,这小虫爬行速度极快,一会儿便爬到我身上,说发功便发功。   他右手成掌,慢慢推向如嫣眼前,而后挪向我,忽然拉至我头顶,只见一幅幅会动的透明画面随着渐渐抬高的手掌出现,慕青的手骤然移至如嫣头顶,那些透明的画面一点点进入如嫣的脑海中。   待到慕青手放下来的那一刻,原来倍感难受的如嫣与我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双双倒下。   目睹一切的流霜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忙蹲下身子使劲儿摇着离她最近的我。慕青见状暗叫一声不妙,大呼:“不可动她!”   说时迟那时快,沈流霜只觉身上什么东西被活生生的扯了下来,很是痛苦。   此时慕青反应倒还及时,一掌内力打断了我对流霜记忆的吞噬。望着晕倒在地上的流霜有些无奈。   他将我的一小段经历输送到这个叫如嫣的小姑娘身上,本想着简简单单调回来便是,可如今状况却不是他所预料的那样。   粉衣小姑娘如嫣多了的经历记忆完全填补不回去,原因是我与这个叫沈流霜的小姑娘剧烈接触,身体下意识的吸食了一段蓝衣小姑娘沈流霜的经历记忆,自身那段缺失的记忆空白得到填补。   一个人的经历记忆被打乱了一次便只有靠自身找回之后才可以进行第二次的调配。   而莫名得到新记忆的靳如嫣一旦醒来便代表那段记忆已被身体吸收,与她融为一体。   莫名失去一段记忆的沈流霜便会永远有一段记忆空白。   三人经过错乱的调配之后唯一相同的就是皆忘记自己曾被调过经历记忆的事情。   也许她们不知道,只因为这一场意外的调配,会乱了多少人的年华。   我一醒过来,便望见屋子里坐满了婶婶姐姐,几乎整个普慈观的道姑都在,脸上表情或惊恐或   呆滞,我心中暗觉不祥,预料到必然有祸事发生了,问婆婆:“怎么了?”   婆婆望着窗外的太阳,没有瞒我:“镇魂扣出了问题。”   窗外一束阳光洒下来,照亮了整个屋子,那些罅隙中藏匿多年的污垢,重见天日。 ☆、第四章:镇魂扣的真相   柚柚姐姐的死对我冲击很大,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味道,苦涩空无,压抑至极。   婆婆思绪乱如麻,手上拍着我的背,想要哄我睡,我温顺的匍匐在她腿上,睁着眼睛像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狱中其他的婶婶姐姐们都挨在一起坐,默契无言。   我问道:“婆婆,我们会死吗?”   普慈的身体一顿,道:“乖乖睡觉,醒了咱们就回家了。”   外头那个喝酒吃肉的狱官嗤笑的声音传来:“你们普慈观的镇魂扣里头有军火,炸了长生殿的神坛,还想回去,哈哈。”   我只觉他这话荒诞,一股脑儿窜来,同他吵:“我从小就活在普慈观,长了十年,从来见过什么鞭炮炸药,军火是个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过,凭什么说是我们惹的祸!”   众位婶婶连忙过去把我拉回来,眼睛瞪着我不让我吵。   我憋得小脸儿通红,像只发了狂的小狮子。   狱官貌似觉得我有趣,起身过来看看我,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搁我这儿吵没用,小家伙,一会儿大理寺便开堂问审了,你们到公堂吵去,看大老爷不赏你们板子,哈哈哈。”   我只觉得我的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全都炸毛了,恨不得跳出去将这青眉白眼的大叔一顿痛打,方才解恨。   高堂之上,大理寺卿正襟危坐,惊堂木一响,道一声,道:“说,这镇魂扣事件的来去原委!”   普慈不卑不亢,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道:“我不知。”   “哼!”大理寺卿冷哼一声,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普慈不能讲事情原委道出,你整个普慈观的道姑都得死!”   婆婆如一潭死水,沉吟片刻,才道:“这镇魂扣的材质是我观内一个叫柚柚的道姑给的。”   大理寺卿眸中寒光一闪,义正辞:“来人,将柚柚……”   这话还没完,普慈便执意打断:“柚柚已经被你们给杀了,就在你们捉拿我普慈观众人的时候。”   堂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   后来不知怎的,我们就被放出来,只是中州的普慈观被拆了,迁到江西头。   江西身处南殷边界,与北秦接壤。   这就等于原先在京师的丞相被贬谪到荒野孤僻之地做了知府,身价落差极大。   我是个比较没心没肺的人,除了耗了不少时间接受柚柚姐姐的死,以及感叹以后不能常和如嫣见面以外,其余一切安好。   转念又安慰自己不能和如嫣见面却方便了我和北秦的流霜见面,一失一得,倒也没赔本儿。   我伏在地上捉蝈蝈,身子埋在丛林绿草中。   那日被我砸中后脑袋的小道姑又拉着另一个闲聊。   真是闲的找打。   “你知道吗师太把柚柚供出来了,虽说这镇魂扣的确是柚柚做的,可她真不像是什么,蛰伏多年的北秦细作,若真是,这么些年了怎么谁也没看出她的端倪来?”   另一个附和:“我也是这样想,柚柚淳朴直率,不像是心思深沉的人。”   “不过这也难说。”小道姑转念又道:“若不是赵王替我们担保,就算真是柚柚干的,死无对证,京师那头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咱们道观。”   “赵王?怎么从没听说他与咱们观有什么牵扯?以往也没见他来过咱们观祈福消灾的,怎么想起来帮咱们了?”   “这我哪知道啊。”   ……   “赵王?”我默念,仔细回忆那个紫衣男子的眉目,觉得此人的确是十分可疑。   我抽身爬起来,直奔大堂,去找普慈婆婆。   此刻她正闭目养息,认真的诵经。   我老远站在门口就喊道:“婆婆!你怎么可以把罪都按在柚柚姐姐的身上!那木牌子明明就是观里那棵老榕树上取的,里头怎么可能藏有鞭炮!”   越说越气,我将手里的蝈蝈盒子扔在地上,来势汹汹。   婆婆微微睁开眼睛,道:“梓馨,回房抄写经书去。”   我很是不服气,还要接着说下去,却被婆婆一记冷眼扼杀,顿时没了气势,垂着脑袋往回走,半途突觉两手空空,忽然想起捉好的蝈蝈落在大堂,便又转身回去取。   正到门口,突然听见普慈婆婆哽咽的哭声。   “柚柚,你别怪婆婆,你如今人已经死了,将这罪揽在你身上是最好的结果,若不然咱们一个观的人都要死……”   言罢她将手中的经书放下,双手十,道:“为了梓馨,咱们普慈观必须要迁到江西来,可中州的道观向来不给迁,婆婆只能帮着赵王,让他在镇魂扣上撒上白矾水,再将罪责推到你身上,婆婆有愧,可为了梓馨的身家安全,婆婆没有办法,你安息吧……”   我仿佛晴天霹雳,听完了婆婆这段话,恍恍惚惚的往房里走,整个人都觉得不好。   我不能将婆婆这番话中的信息全部提取出来再消化,我只能从中知道柚柚姐姐真的是冤枉的,这件事情的原委婆婆知道,他们是为了因为保护我才冤枉柚柚姐姐……   大堂的那只绿蝈蝈匍匐在地上,蹦跳着往门外的绿丛中而去,门外景色正好,秋高气爽。江西的新观里有许多老枫树,风一吹便飒飒作响,满目的火红,像这血淋琳的现实,包裹着我,悄悄侵蚀当初的纯净与美好。 ☆、第五章:去长春院找老相好   没人会知道一个南殷的亡国之奴是如何度过悠悠八年的光阴。   那一天我在尸横遍野的普慈观里来,血腥与杀伐的味道一下子冲进我的子。   我茫然的看着脚下一具具没有气息的身体,她们每一个我都认得,每一张脸的那样熟悉,这些身体在留有心跳时是怎样笑怎样哭怎样做事怎样待人接物,那些属于记忆的画面清晰到叫我害怕。   而如今,她们都趴在这儿,一动不动,像一桩木头,我难以置信。   突然,有一个虚弱的声音自我身后飘来:“梓馨。”   我如晴天霹雳,骤然转身扶起坐不起来的普慈婆婆,她柔和的眉眼染上大片血迹,一路顺着嘴角淌向地面。普慈师太竭力扯出一抹笑,温和如常的告诉我:“梓馨,婆婆要先走了。”   我忍着泪水,抽了两口气,道:“婆婆说什么话,你好好的要去哪儿······反正您去哪儿我都要跟着的。”   普慈眉目含笑,声音越来越渺小:“往常都可以带着你四处游走,这次、怕是不行了。梓馨,   南殷亡了,故所有独属于南殷的东西也都没了,像南殷宫,像这普慈观,像我。”   我眼角的泪水滑落一滴泪,有些猝不及防。   普慈的笑更深了:“我怎会不知,北秦泱泱大国,八百三十年的历史,怎会甘心俯首于区区两百年的南殷,呵呵。”言罢她认真的看着我,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重复了她生前叮嘱过无数遍的那句:“记得,此生此世,万不可踏入北秦半步!”   ······   南殷亡,灭与北秦旗下。   南殷皇亲该杀的杀,该囚禁的终身囚禁。   而我们,这些布衣百姓,男人或发配充军或净身入宫,女人,全数贩卖奴。   由于南殷亡的突然,我没来得及见一见如嫣,唯一得知的消息是她和那些千金小姐一起被送去远隔万里的西楚宫中,为姬为妾。   听人说,这是西楚助北秦灭南殷后该得的。   我倒是比较幸运,原是被卖到北秦沧州一家世代书香的府里,那家人虽知我是南殷罪人,却不另眼看待,也算安稳过了几年。后来一个冬日里,那家人远嫁上京的女儿带着夫婿爱女回家亲,撞见了跪在地上铲雪的我,彼时我也不过十二三岁,见我干活勤勤恳恳,生了领我走的心。   再往后真的将我领走还是因为那远嫁上京的小姐的爱女。   她女儿姓沈,小字流霜。   虽说我是南殷的罪人,然沈家的每个人都没另眼相待过,相反,还许我与大小姐流霜亲近,素质还是和夫人娘家人一样挺高的。   说真的北秦倒也没有普慈婆婆说得那样恐怖,这里的人儿说还是挺淳朴的,或者也许北秦的治安比较好,至少上京这个天子脚下一直很安生。   要说动荡,也就是我来上京的第二年,联合西楚灭我南殷的北秦老皇帝驾鹤归西,继位的不是他的嫡子,而是曾远去南殷为质子的小儿子,为此,一出夺位之战打响了,直至北秦上京八百年嫡传的顾氏一族出面,以当朝顾老国师为首,世袭百年的淮阳侯及姜宰相等人附议,才将这场风波平息。   大局初定,国号孝贞。   孝贞八年,万象更新。   最近沈府上下都迷上了踢毽子。   而我亦不例外,并且我是迷恋的比较紧的那一类。   介于我的勤奋钻研反复练习,我终于学会了毽子里一种难度比较高的踢法------带飞   于是我兴冲冲的跑到流霜的闺阁里,预备向她好好显显本领。   一路狂奔,由于过度心急,我粗鲁的推开红木雕花的阁门。   哗的一声,阁门负隅顽抗的发出了哀嚎,惊得正静坐在绣架前的姑娘悄然回首,芳华刹那,怠慢了绣布上就快成型的鸳鸯。   我咚咚咚拎着裙子跑上前,脚步轻盈,遮不住我欢快的心情:“流霜流霜,我新学了一样东西,比你这鸳鸯厉害一千倍。”   言罢我也不管她回什么,径自踢起来。   雪白的鹅毛毽子极速往地面落下,我眼疾手快,背过身轻盈一跃同时勾起右脚,将快要落下的毽子踢上了屋顶,毽子一飞冲天,冲到一半被屋顶的桩子偷袭了,啪的一声正瞄准我的头顶,一击毙命。   我没来得及反应,哎呦一声哀嚎,抱着头蹲在地上吃痛。   我怎么这么倒霉······   流霜在我身后忍俊不禁,衣袖掩面偷偷地笑了。   我虽哀嚎疼痛,却也是猜到这下出了大丑,美人必然在后头笑我,便忍着痛一个转身对着美人儿做起鬼脸来:“你别想瞒着我,我知你与那长春院的一个男妓约好今日午时四刻长春院见的可对?”   美人儿的脸一下子愁中带着心急,水蓝的衣袖在素手中搅来搅去,垂着头半带娇羞:“当真是瞒不过你的,梓馨,你千万别说出去,若此事传扬出去那可不得了的······”   “这······”我故作为难的蹙起两道小眉毛,背过身食指相抵,很为难的在考虑。   流霜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去。”   我答应的干脆:“好吧。”   我从小就有个习惯,当身边亲近的人要出门儿的时候我总是不乐意按照她们的意愿乖乖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世人皆以为我是个好奇心太过旺盛一刻也静不下来的跟屁虫。   其实我真的是个跟屁虫。   是个害怕掉队害怕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的跟屁虫。   长春院下,人群熙攘。   我随着流霜定步在长春院门前,此刻我就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原因在于出门之前我特地换了男装,原想着长春院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好男色的变态,女人来就显得略有不适了。   然我没曾想流霜回回来都是略有不适的。   鸨母迎面脚下带风便朝我们走来,面上含笑:“沈姑娘,子溪已等候多时。”   晾在一边的我有些尴尬,见鸨母只顾着招呼老客人不搭理我这个新客人,便装模做事的咳了一声,以此来找找久违的存在感。   鸨母堪堪意识到我的存在,先是一愣,偏头看了流霜一眼,继而反应过来,笑盈盈道:“这位公子应当是与沈小姐结伴而来的吧,里边请里边请,我们长春院什么样的都有,随您挑选!”   我颇有姿态的点了点头,口里却推辞:“那个,我就跟着沈小姐一同去瞅瞅那位传说中的、呃子溪是吧,瞅瞅子溪公子。”   这下,鸨母与流霜有默契的僵了僵,流霜从背后轻轻戳了戳我,示意我改变一下方才说出话。   鸨母脸上的笑又回来了,不忘含沙射影的提醒我:“那个,这位小公子哎,沈小姐与子溪公子相会,您也跟着过去,这、这叫什么事儿啊您说是不是?”   “我觉得吧,虽说子溪公子和小姐是旧识,然他们一直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这点我是百分百知道的,我跟过去正好拜会一下,不妨事。”我冲他们豪爽的招了招手。   鸨母实在是绷不住了,不自觉得翻了个白眼。   我们跟在鸨母后头,先是进入了异常热闹的外大厅,随后九拐十八弯终于驻足在一间房门前。   只见鸨母识趣的转身离开,向流霜抛下一个无比风情万种的眼神。   推门而入,流霜熟练地往里走,我跟在后头东张西望。   这间房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间屋子布置实在风雅,白暂的没有一丝痕迹的墙壁,鹅黄色的帘子,靠墙的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案边是依旧燃着的檀香。   床榻里的人儿盘坐着,两膝上放置着一把年岁悠久的琴。   我伸长脖子,透过帐子看见一个浅紫色的身影。   想必这塌上的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子溪公子了。   这时,帘子被一只素手慢慢挑开,子溪的面容透过浮纱渐渐展现在我的眼前。   ······好吧我承认我被雷的焦头烂额。   他的衣裳穿的宽松,影约可见的锁骨,白暂的颈项,未经打理的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垂向两旁,柔和中带着一些稚嫩的眉眼,气质如兰。   如此孩童便可这般清秀,等再过几年眉眼长开了那还得了?   我望着十三四岁的子溪公子愣了一愣,觉得被人推经了坑里,一下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流霜,此刻面上含笑,会心无比。   我勉强半弯着腰做了一辑:“久仰久仰。”   “姐姐怎么带了不相干的人来?”   呵儿,好家伙,搞半天这小孩儿连声音都还没变啊。   “弟弟不妨事的,此人乃是我们的同道中人。”流霜安抚着子溪小弟弟。   我僵在流霜身旁,身子微微凑近她,眼睛盯着子溪,嘴里抖落出几句话:“我天,流霜,我真没发现你口味这么重啊,这孩子望着最多十三四岁,你跟他有什么好相会的?”   “你别望他年纪小,却是上京通习音律的佼佼者,其天赋造诣绝不在我之下,我每每来探望他都要顿悟许多,乃是流霜的良师、知音。”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竟擅琴瑟八音?造诣竟还在你之上?你该不会遇到骗子了吧······”   “这种事儿没有些真本领怎么骗?”   ······   接下来沈家大小姐流霜姑娘就对着一个小她六岁的子溪小弟弟做辑福身,一句一个师傅,论起北秦八百年的音律,谈笑风生,不亦乐乎,完全忽视了我这个快要石化的人。   我实在无聊至极了,便识趣的推门出去,想去楼下走走,就不打算太掺和花娈楼那点破事儿了。   我走之前特地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惹事儿,在心中默念三遍之后才出的门。   然而事实证明,我是个从来不接受嘱咐与叮咛的人。 ☆、第六章:恪亲王爱穿竹青色的袍子   一路下了楼,拒绝了七八个迎面扑在我身上的野花野草,推辞了鸨母给我的特价优惠,出了长春院。   此后,我拿出藏在腰后的毽子,笨鸟先飞的温习起几个花样招式,温习的累了,便换了最简单的踢法,一路走一路踢,口中默念:“一百零四,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三十、哎哎哎哎我的毽子!”   只见雪白的羽毛因为我所赋予其强大力量底气而十足的往天上冲去,直插云霄,却在它慢慢回归到我的视线之中时稳稳地砸向另一个方向。   碰!   它落在了一只上好的青玉瓷杯里,将杯中的水尽数溅出,那些水渍便理所应当的尽数迸溅到杯主的脸上。   我无奈的的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当真的发生之后,我也只能吃着手,上半身微微向后仰,做惊恐状。   楼上的人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看了看推车撞到我的老翁,又看了看我。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楼上飞下来,三下五乘三将我的手扭向背后,制服了正欲逃脱的我。   此人怒目圆睁,大声呵斥我:“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我疼得眼泪往外直冒,断断续续的解释:“我就是在大街上踢毽子不小心踢到别人的杯子了,哪有什么人叫我来啊!”   黑衣男子见我不承认,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道:“说谎!”   “哎哟······说谎你大爷!”我又气又疼,无奈之下爆了粗口。   长春院里的流霜意识到我的失踪心急如焚,连忙下楼寻了鸨母问我在何处,鸨母比她更急,将外头被人压着的我一指,把我踢毽子的事儿说了出去。   本就惹来不少人围观,流霜费了大力气才挤进人群中,连忙做辑赔礼:“公子,刚才我家小哥有所冒犯,还请恕罪。”   “她是你的奴才?”男人剑眉一抖。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流霜肯定,来自远处的声音便打断了我们几人的对话。   “这样优雅的小姐怎么会指使身边可爱的小丫头做些、呃惨绝人寰的事儿呢?”这个声音略带玩味儿。   我心中又沉痛几分,看来这个杯主不太喜欢茶叶。   男子一步一步自高楼上下来,脚下仿佛堆了千万层云朵,竹青色的长袍不染尘埃,手中一柄清风闲云扇微微摇晃,一派气定神闲。半挽的发髻上用一只玉色的素簪子固定着,眉目如画,风流绝世。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感叹一句世上竟有男子美过女子后,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这美美的小哥哥竟一眼就看穿我是女子的事实!   我急忙伸脚踢了踢一旁的流霜,却不想看见她痴痴地望着徐徐走来的男子,三魂丢了七魄,眼眸流转着晶莹的泪水,殷红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缝,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迷茫的站在原处。   我感受到情况不妙,极力挣脱黑衣男子的压制,只是螳臂当车:“你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你实话说吧你们是不是想讹钱?好好好,算我倒霉行不行,多少钱你开个价,我给就是了。”   言罢我想这楼上从头至尾并未露面却被茶水贱的一脸的受害者喊道:“楼上那位,您行行好,先别跟我计较,我家小姐有心悸症,现下我看着有几分不对劲儿,你容我先带她回去可好?”   楼上那位自被我溅了一脸茶水之后,周遭的几个人惊得连忙凑过来,拉帐子的拉帐子遮着,递帕子递帕子擦脸,检查是否有伤者别处的检查,而那身影从头至尾纹丝不动,像一具绷着的僵尸。   我想,这必然是一个非常爱美非常娇气并且有着严重洁癖的小公主。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咽了口口水,道:“楼上的小姐,同是女人,我明白你被人溅了一脸的茶水花了精妙细致的妆容,在情郎面前失了脸,惹得你小情郎下来与我们商量坏了你们花好月圆这时候异常堵心,但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过几天免费去您府上给你使唤两个月,您看行不行?您就先放我了我吧。”   此刻茶楼上的那厢房突然安静了,刚刚忙里忙外伺候端坐着的主子的奴仆齐刷刷的愣在原处,保持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楼下的绝世公子手抵着唇,低头浅笑一阵了,缓缓走到我的身旁,自动掠过了唇色发白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沈流霜,眉目含笑的歪着头将我看着:“小姐?情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又动了动手臂,依旧没能挣脱木着脸的黑衣男子的大手:“我叫。”   一句话还没说完,楼上那位小姐大抵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了,清明低沉的声音压抑至极,却也不失果断:“放她走!”   除了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沈流霜以外众人的被惊的偏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下意识的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个好龙阳断袖的男子!   彼时我刚刚找回解放的双臂,便急忙去扶正巧倒下的流霜,唤了两声唤不醒,急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绝世男子半蹲下身,丝毫不受任何事情发展的影响,依旧气定神闲的问我方才没问完的话。   我能猜到这个时候我回去八成会被沈老爷揍个半死,再一来流霜的事情败露,那时挨打的便不止我一个,青天白日的跑到长春院里来会男人,照沈大人的脾气,流霜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他竟还有闲心问我叫什么,就那么想使唤我两个月?   我偏过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咬牙切齿:“叫你大爷!”   倾盆的大雨淅淅哗哗的落下,雷鸣与闪电交错,沉重至极。   沈府的前厅中,沈道文端坐在高堂,怒火镶嵌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中:“梓馨,我沈家待你如何?”   我跪在堂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很好。”   “我知你年纪小不懂事,流霜她做错了事你帮她瞒着,我不怪你。但自此之后,决不可再放小姐出去会男子!”沈道文的手重重的拍在案上。   “我知道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但流霜寻得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二人不过是谈论琴瑟八音,老爷您别多想。”我极力想要辩驳,心底其实是想帮流霜挣回点什么。   “我说不可就不可!”   “为什么!”   “几月前,怡亲王登门造访。”沈道文顿了顿,犹豫了许久,道:“怡亲王府的人随后就送来了聘礼······皇家的人来提亲了。”   我惊愕的坐在地上,心中感慨颇多。   流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我守在她床边给她喂药。   现下她的眼神比平日里还要苍凉许多,像是老了十几年。   我反复思量,关于皇家提亲这件事怎样说出口才可以减轻它的爆炸度。心中隐约有一个预感,流霜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会再病一场,她不会答应的,一定不会,至少这件事情上,她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她心里是有人的。   我的药喂得很是心不在焉,汤匙在碗中舀药一直是一个方向一个动作,以至于在烫到流霜的嘴之后我才回过神儿来。   我连忙拿帕子拭去顺着衣裳一路趟到被子上的药渍,手忙脚乱:“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留儿,烫到哪儿了没有?对不住实在对不驻·····”   流霜痛的捂着嘴角,口里断续说了几句叫我别担心的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家的人来向你提亲了。”   我看见流霜削弱的脸庞渐渐失去生机活力,她呆呆的看着我,半响后:“谁?”   “怡亲王。”   那日的气氛太过微妙,仿佛四面八方窜出了几个冰冷的铁索,束住我的四肢,叫我动弹不得,即使连大声呼救也因莫名而来的寒气呛到,除了低头等待死亡,我别无他法。   另外,流霜的病自那日之后断断续续,没好全又复发,反倒越发严重。   沈道文与沈夫人急的请遍了上京的名医,就差去北秦宫里请御医。   我知这是流霜反抗的方式,即使我劝说,也是无用。可如今看着她日渐消瘦,心急如焚。   焚着焚着,我便烧糊涂了。于是乎,我就想出了一个荒唐无知的办法来救一救这燃眉之急。   殊不知,这个方法命运性的改变了我与流霜的命运,一切的凶险与叵测从这办法实施开始迎面而来。   直到多年后,我依然觉得,这个方法太荒诞。   轿子抬得特别稳,以至于我睡了半日才被面前这位嘴角有颗大痣的喜婆叫醒。   接着,我被扶着走出来,跨过火盆,进了内堂。   耳边是嘈杂的哄闹声和刺耳的炮鸣声,因为新娘子要蒙着脸,所以我啥啥的看不见,只听到书童渺远的冲这个门里喊了一声:“恪亲王到!”   原本乱哄哄的场子一时间沸腾的生了一个格调。   恪亲王?这是哪个王?流霜嫁的不是怡亲王吗?恪亲王来干什么?   桓毅自正门缓缓进入,步伐看似悠闲,实则摇晃中带稳健。竹青色的衣角出尘如初,一柄折扇徐徐的摇着,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有笑意,衬着脸上春风般的笑容:“恭喜三哥,抱得美人归。”   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 ☆、第七章:流霜搅席   我全身上下一个激灵,控制住想要当场掀了盖头一瞧究竟的冲动,挨着站在远处,甚是煎熬。   恪亲王偏头看着眼前的新娘子,从头看到脚,微微一笑,加紧摇了摇素扇:“这可真是奇了,   沈小姐是名门闺秀,是沈大人家的掌上明珠,怎么这一双芊芊素手这般粗糙?像是、呃,像   是常年做粗活的厨娘的手啊哈哈哈······”   众人一时间都没了后话,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仔细打量我的一双手,一时间场面静的出奇,   只剩下噼啪作响的鞭炮没完没了。   我赶紧将手往两只水袖中藏了藏,继续忍住掀开头帕子的冲动。   在如此尴尬之境,是一个沉静的、带着磁性的声音解救了我们。   “喜婆婆,继续拜堂吧。”怡亲王在不早不晚的提醒着我们,将停滞的一切都拉回正轨。   顺着这个声音的方向,我大概猜到,这位兄台就是正要与我拜堂成亲的新郎子------怡亲王。   到了这儿,恪亲王悠哉悠哉的入席,不再难为与我。   “一拜天地!”我朝着内堂上的灵牌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我朝着大门外的天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我朝着流霜的丈夫正要拜上一拜。   然而事实总是与我想的南辕北辙,或许这是必然的,事实是事实,现实是现实。   “等等!”   我听见流霜的呼喊自门外传进内堂,掩盖住一切的纷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跑来打搅我拯救她脱离苦海的妙计。   她怎么就跑来打搅了呢?怎么就来了呢?怎么了呢?   昨夜你明明被我一剂蒙汗药蒙的昏天黑地倒头就睡的呀!   我受了不小的惊吓:“呃······那位是?”   后来,现实很残酷,我被人一把掀了红盖头,不知名的大汉送了一脚于膝盖,我被制服在一根红木的桩子上,旁边跪着十分决绝的流霜。   喜堂变了公堂。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忘挣扎:“流霜你发什么神经,你跑回来干嘛呀,这下好了,咱俩可倒了大霉了!”   “谁许你自作主张替我代嫁?你可知这亲是没结成,若是结成了,是要瞒一辈子的,我不能害你!”   “你这样回来,死得更快!”   “此刻回来,罪不当死。”   “是不当死,可欺瞒皇亲,是要为婢七年,不得婚嫁的。”   “也好过牺牲你一辈子替我当王妃。”   “流霜!”   “我不怪你,即使你不代嫁,我也不会嫁他,死都不会······”   到了那种时候,我被她的决绝折服,她说她死都不嫁,死都不嫁······   我更加确定她心里一定有个人,只是这个人、这段情被她埋得太深,深到有一天,自己也挖不出。   “放肆!”   这个男的不是新郎,却威风占尽,他怒目圆睁的对着我与流霜,像狼看着羊,我与流霜的谈话就此停止。   “你们到底谁是沈家小姐谁是冒牌货!快从实招来。”刑部侍郎本是今天赶巧了来参加婚宴,却正好遇上了大案子,这让他本盘算好的偷闲回家上炕与老婆亲热的计划失败。   “她是沈流霜,我是冒牌货。”我脖子一伸,大义禀然。   侍郎大人气的火冒三丈,踱着道:“你们好大的胆,连王爷的婚你也敢骗!”   我壮了壮胆:“是怡亲王逼婚在先,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凭什么他可以逼婚,我就不可以代嫁?”   流霜使劲儿扯了我一缕头发,将视线从恪亲王哪儿挪回来,示意我不可胡言。   从头至尾不爱说话的新郎官终于力挽狂澜:“沈小姐,既你不肯嫁与本王,本王自当不多勉强。但欺瞒皇亲之罪,你们沈家当是不当?”   当是不当?   我哆嗦了一回,这句话让我心里有点儿慌啊。   这是个疑问啊,怡亲王这是何意?难道这罪还可以不当?   “不当不当不当!”我机灵的接口,一股脑儿从地上蹿起来。   “放肆!”侍郎大人当即训斥了我一顿。   我又退了回去。   “我当。”流霜插话进来,姿态很强硬。   那个一直淡定的像成亲的压根不是他自己的怡亲王终于难能可贵的皱了皱眉头,随后转身进了内堂,离去了。   我望着这个男人渐渐远去,心中忽然百感交集,不禁倾了上半个身子凑到流霜身旁,悄然道:“其实,这个怡亲王除了老一点儿,其他也挺好。”   “流霜”摇了摇手中的素扇:“我三哥也不过而立之年,老也不是太老,只是有一双儿女,   是老早就娶过亲当过爹的人。”   一行乌鸦从头顶掠过,在四下张望都没看见流霜的身影之后我终于确定她被怡亲王府的人带走了,此后绷着一张脸,问我身旁的某某人士:“你三哥叫什么”   “我三哥大名桓睿。”恪亲王一如既往保持着迷人的浅笑。   “那你叫桓什么?”我漫不经心的找话题。   “桓毅。”他如实回答,不卑不亢。   “呵、呵。幸会。”我偏过头,不冷不热的告诉他:“你们家兄弟几个人挺多啊,先帝生前身体一定很好,能生是福、能生是福。”   他点了点头表示深深的赞同:“那你叫什么呢?”   挣脱许久并未成功,被绑在柱子上许久的手有些酸痛,最后便干脆抱着柱子,微微一笑:“我叫你大爷!”   怡亲王府的人本是要将我带下去送去大理寺听候发落的,在我问候了恪亲王的皇亲大爷之后便自行将我交给了恪亲王府的人。   我有些后悔。   具体情况吧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现在我是刚刚刑满释放的囚犯,是要回家继续劳动改造自己反省思过的。   只是这回回的不是沈家,是恪亲府。   听说沈道文辞呈都递到孝贞皇帝的桌上了,孝贞本想严惩,谁料那个怡亲王做起行善积德的勾当,我府上这位恪亲王也跟着掺和,加之沈道文威望颇高,一时间为难,到底还是放过了沈家。   可谁知流霜突然抽风,死活闹着要进宫,求孝贞放过她家里人,但千万别放过她。沈道文跟她在家闹,她说生怕沈家日后给人家戳脊梁骨,带他爹倒运。   后来流霜就进了宫,我想偷跑出去死活也要见她一面,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心想着毕竟晚上都是要睡觉的嘛。   可惜我错了。   桓毅的素扇轻摇两下,竹青色的长衫一小部分迤逦在椅脚,因为翘着二郎腿,衣裳将腿型显得很完美,整个人看异常很精神。   我两手被一根麻绳捆在一起,被迫跪在地上。   我很是不服气的盯着高堂上摇扇子那位,动了动背后捆着两只手的粗绳,身后两个大汉吹了吹泛着银光的大刀。   “如今你们也贿赂完大理寺卿了,也把我判到你们府里了,哎关我两个月了都,我还不能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溜达溜达活动活动胫骨吗?”我歪着头不服的质问我的新主子。   “白天不散步晚上散步,怎么,还爬墙?”他扇子摇的更加欢快了,以至于风将他额前一缕碎发扬起,掩不住的笑意。   我眼珠一转,道:“晚上吃多了,撑得慌,散步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时候爬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我虽是丫鬟,但我一直是一个白天干活晚上休息的丫鬟,在沈府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来了这皇亲国戚的府上就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身后大汉的刀慢慢扬起,瞄准了我的脖子。   他的折扇突然一收,下了堂走到我面前,半蹲下,笑意浅浅:“那自然是不用,你在沈府怎么过在这儿也一样怎么过,皇亲贵胄也不都是欺压百姓的。只是呢,晚上还是不要常常出去晒太阳,万一墙没翻好,被抓回来,就是你吃的再撑也是要罚着断你两天的吃食。”   “你!”千万句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却又不知那一句能说,细细一想,貌似那一句都不能说,我小脸儿涨得通红,恨恨的看着他。   “你上回说你叫什么?”他接过我的话,问我。   “我。”我一口气没接上来又被他抢了先机:“我大爷有好多个,都死的差不多了,咱就别有事儿没事儿全问候一遍了。”   他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不让我有任何打断的机会,我就只能从头至尾伺机而动欲发而不得,等他一番话结束,我也不知该怎么回他才能一举将其歼灭,万般无奈之际,我只能蹦出一句:“问候你大爷!”   大汉手中的刀骤然落下,在我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砍了。   将我背后两手上的绳子砍了。   那一夜我错过了最后一次看流霜的机会,此后我一个人想了许久,颇哀伤,颇迷茫,颇恐慌,颇无奈。   以往在沈府,身边有沈老爷,有沈流霜,所以我什么都不用怕。   现在她们都不在我身边,有一种天塌下来自己死撑着的感慨。   现在好好思索一番,这样的结果到底怪谁的呢?   是怪那个喜欢流霜的怡亲王?还是怪只是想保护我的流霜?或是怪擅做主张的我?   大抵是怪我吧。   窗外的明月越发明亮,蝉鸣的实在欢脱。夜色中的恪亲王府很漂亮,一眼望去一排明亮,晕黄的光影柔和的将偌大的王府笼罩着,那么寂静。 ☆、第八章:王府待着总没有沈家自在   恪亲王府忒大!   我薄梓馨自认为来了上京之后对于认路这件事已经毫无压力,可现如今王府里的老管事带我绕了几十遍,也记不清哪儿是哪儿,以至于老管事已经累趴。   我觉得挺对不起这位老头。   老管事一手扶着墙,半弯着腰,有几滴细汗沁出,聚集到一块儿,庞大的那一瞬,突然落下。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问我:“梓馨姑娘,你也别跟着我转悠了,你老老实实去后院帮着洗衣裳吧,认路的事儿,咱明天再说吧,哎哟我这风湿腿······”   老管事慢慢走远了,我环视四周,骤然跳起:“这是哪儿啊!后院怎么走啊!”   绕过九曲回廊,我寻找着‘后院’的所在地。走了大约五里路,不曾出现过话本里回到原处这一说,反倒是走过的每一处都从未见过,这叫我越发为难。   我累得实在是没力气了,便随意找了面墙,背倚在上头,小小的休息一下。   谁料耳畔就传来一墙之隔外里头的声音:“王爷,你轻点儿~”   我打了个寒战。   “轻点儿?轻点儿你不长记性。”   我又打了个寒战。   “哎呀疼~”女子的声音越发娇媚。   “乖,马上就好了,忍一忍。”桓毅话说的挺大声,以至于我听得太清楚,此刻懂了他的意境。   平时看着一派正人君子,实则白日宣淫,禽兽。   我暗自腹诽了伟大的恪亲王一遍,虽说现下我的处境按理是要进去问上一问这恪亲王府的后院怎么走的,然毕竟良辰美景还是不好打扰,便欲快步离去。   左右望望,除了来的那一条路,便只剩下绕过屋子往右走的那一条了。   我低头,陷入了沉思。   后来我还是放弃了继续陈思怎么走这条路,以顺带逛逛看看新景色的心态往右走。   正路过屋子门口,门就这么突然从里往外打开了。   桓毅愣了一愣,遂即笑了,习惯性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姿态优雅:“梓馨小丫鬟,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就尴尬了。   我固执的坚持着原来路过的姿势,内心崩溃:“我路过。”   “哦,路过。”桓毅认同的点点头。   我理解了他点头认同的个中含义,连忙摆手:“我没有偷听,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我就是想从这条道上过去嘛,我是要去那个方向的······”   有声有色的辩白了一阵,桓毅却丝毫不为所动,兀自打断我的诡辩:“那个方向是本王的寝室。”   “哦。”我的回答充分的表达了我毫不知情与知情以后的万般惊讶,“哎哟,这又不能怪我,我真的是路过嘛,再说了。”我咽了口水道:“我又没打断你和美妾那什么,你不都完事儿嘛,你不自己出来的呀。”   我话应刚落,桓毅便忍俊不禁的笑出来,眉眼弯弯,舒缓开来,然后越笑越大声,将我晾在原处,我莫名的想要打破这样的境地,逃离这里。   屋里的美姬大约是听见了主子的笑声,又看见自家主子老半天不离开不进来,便出来观摩。   怜月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看见我便一愣,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好面生啊。”随后她像是恍然大悟,娇嗔道:“奴家脚伤还没好全王爷就有新宠了?难怪帮奴家上药也没了往日的温柔。”   “你将方才你的那个‘那什么’好好向本王解释解释,如何?”桓毅堪堪止了笑,便忙着来难为我。   我偏过头看了一眼衣着艳丽的怜月,眼珠急忙转了几番,愣是没想出个法子来,手一滩道:“怪我喽~”   今日阳光正好,我一早便被同事的纷纷拉起来。   说起纷纷,那日她路过怜月的寝阁,见我境地尴尬,便找了个借口领我去了后院,到后来的回到婢女住的大屋子才晓得她是我对床,大家都讲缘分,我俩就聊开了,如今关系挺好。   然她大清早就把我叫醒,我就有点不高兴了。   虽说以往在沈府的时候,也是要按时起来干活的,但这也不能这么早啊,我伸着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刚蒙蒙亮,还不见太阳。   “干啥呀,一大清早的,我困!”言罢我径直躺下,想找回熟睡的感觉。   此刻的纷纷早已经整装待发,她费力的拉起我半个身子,告诉我:“今天这日子的事儿延迟不得,快起来吧梓馨,别人都起得差不多了。”   我是说怎么恪亲王府的奴才起这么早,简直是泯灭人性的早啊,原来今天是个日子啊。   今天是个日子!   我半阖着眼问:“日子,什么日子?下个月才中秋啊,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啊。”   “华君公主今天一早突然造访府上,王爷自个儿都是睡到一半起来准备的,你还敢贪睡,快起来。”纷纷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   “华君公主,华君公主是哪个公主啊,我又不认识······”我把被子掀过来蒙着头,瓮声瓮气的自己抱怨嘀咕,心里头暗骂了这位华君公主不下一百遍。   在纷纷的催促声中挣扎了须臾,可能是被子蒙着头缺氧的缘故,我忽然记起流霜与我曾经的一段对话:   “皇帝还有亲妹妹?”我不可置信问流霜。   “自然可以有啊,我朝不就有一个。”流爽细心的告诉我。   “哪一个?”   “华君公主啊。”   我骤然坐起,惹得纷纷惊得向后倒退两步。   桓予晴,前朝弘德二十九年出生,弘德皇帝第九个女儿,如今孝贞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封号华君,据说弘德皇帝是老来得子,一惯宠她宠的无法无天,这位公主八岁时老皇帝便驾鹤归西,新皇帝心疼她年幼丧父,母亲早逝,毅然继承了先帝的衣钵,更是宠得无法无天。   如今算来,她也是及笄的年纪了。   “宫里来的华君?!”我扯着嗓子喊着的。   “北秦皇宫里来的。”纷纷补充。   我被纷纷领着去了内厨帮忙。   本来说我与纷纷是后院打理花草这一类的,为啥来了后厨呢?   原因是大厅正被我这位新主子忙着用来招待那位北秦皇宫里来的金贵公主呢。   所以我们这些迟来的奴才便全都被分配到后厨来帮忙了。   此刻我与纷纷一齐在矮板凳上弯着腰理菜。   纷纷显得很有精神,手脚比我快上不少:“听管事说,你们家以前的那位主子进宫之后过得很好呢?”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流霜怎么样了?”   “沈小姐入了习子宫当了习子呢,听说是被段首席乐师亲自相中的。”纷纷露出少有的沉稳。   “习子是什么?”我问她。   “你可知北秦护国三族?”她直起腰,两只手在腰间蹭了蹭,偏头看我。   护国三族?以往在南殷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名称啊,北秦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以往在沈家的时候也没听他们跟我提过。”我也望着纷纷,却没停下工作,只是有几许好奇的问她。   纷纷那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又露了出来:“沈家从没人跟你提过,照理说沈尚书怎么也是一员大官,沈家人竟然没人告诉过你北秦是什么样的地方。”   听她这样讲,我大约猜到她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得知我不是北秦人了。   “以前没来北秦的时候,婆婆总跟我讲北秦是很恐怖的地方,叫我这一生都不要来,后来我真的来到这儿,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恐怖,有什么不好。反倒,北秦民风淳朴,人人都识字、读过书,待人接物都很有礼,我还挺喜欢这儿的。我知道的大约就是这些,至于北秦皇宫,我就真的不甚了解了。”我一五一十地回答她。   “北秦有三族,护国佑民,八百年不废不衰。”纷纷眼神空洞,像是极目眺望着什么。   这句话像是什么庞然大物骤然拔山倒树而来:“哪三族?”   “以八百年世袭的顾氏一族为首,神灵选定的圣女为辅,皇家内定的首席乐师次之,称为三族。”纷纷解释的有些官方,听得我云里雾里:“顾氏?圣女?首席乐师?这些跟流霜有什么关系?”   “听我来给你慢慢解释啊~”纷纷的脸上少了凝重,多了几许笑意:“首席乐师之位一直都是皇家内定,每七年都会从宫内外筛选出极擅音律的女子进宫,修习音律,称为习子,每一届的首席乐师便是从这些习子中挑选出来的。你旧主子是不是极擅琴瑟八音?”   “嗯嗯!”我连忙点头,表示领会了他这番话;“那成了首席乐师之后呢?首席乐师用来干什么的?”   “首席乐师是给圣女奏乐的。”纷纷解释。   “啊?这么厉害的乐师只是用来给别人奏乐的?”我表示不能理解。   “你可知圣女是多么尊贵?每七年会选一批极擅舞乐的人,入宫修习,称为修子。它尊贵就尊贵在每一届圣女既不是皇家内定也不是家族世袭,它是由司命府的圣女蝶与圣女花来决定。只有能引来圣女蝶,催使七年含苞不败的圣女花盛开的女子才能成为北秦的圣女。”纷纷的眼眸里藏着一汪清泉,此刻泛着浅浅的涟漪。   “哇哦~”我神往的惊呼一声,没了后续,“那顾氏呢?”   纷纷的眸子突然暗下去,不再搭理我,重新埋下头,理起菜来。   由此我断定,纷纷和这个顾氏家族有纠葛。   然,为了挽救这突然静谧的气氛,调笑道:“舞乐有什么难的,我最擅长舞乐了,搞不好哪天我也能引来圣女蝶,催圣女花盛开呢。”   纷纷依旧埋头理菜:“也许吧。”   后头管事催促的声音传来:“两个小丫头手脚怎么这么慢啊理个韭菜还理半天,等着下锅呢!”   “来了。”纷纷起身,端着一盆子理好的韭菜进了后厨。   我也连忙加快手脚,急急忙忙端着我那盆子赶过去了。 ☆、第九章:华君公主   大厅内,一张高高的百年雕花红木桌上铺了最名贵的蚕丝桌布,上头摆放了二十多样菜品。   我与纷纷一人端上一道菜,将桌上最后一点空位都摆了个满。   此后低着头缓缓退下。   我瞥见不远处端坐在桌前的恪亲王,再挪一挪,便可看见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华君公主。   小公主学着哥哥端坐在桌前,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菜肴。   桓毅一如既往地笑着:“予晴,吃吧。”   桓予晴便瞬间露出了清甜的笑意,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然后在桌上捣了两下,看准了离她不远的韭菜,像是夹到什么宝贝一样,正忙不迭送的往嘴里放。   是时,才到了嘴边却停住了。   精致的像如瓷娃娃一般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瞳孔微微放大,直看着因为上面覆盖着的韭菜被夹起而微微显露出来的玉铛。   老管事大概注意到了气氛的转变,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两个主子,惊得睁大了眼睛登的抬起了老脸,大呼一声:“奴才该死公主恕罪。”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头的一干人等紧接着跪下,   我还望着公主的华美衣角发呆,突然被纷纷硬拉扯着跪下。   华君清亮稚嫩的嗓子有模有样的带了丝丝愠怒:“大胆奴才!这只玉铛是谁的!”   “沾手这道菜的人都给本王出来。”桓毅一改往常,面色有些难看。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右耳垂,牙一咬,上前站在的一群人的前面,驻足在风口浪尖:“这玉铛是我的,请还给我。”   嘭!   华君小小的手掌拍在雕花木桌上出奇的有力:“大胆刁民!在本公主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来人!掌嘴!”   纷纷在后头急得发抖,一干人都将头低的死死地,没一个敢吱声儿的。   “你们都聋了?本公主说掌嘴!”华君从雕花椅子上下来,呵斥道。   一干人依旧是没什么大的动静。   “纷纷,掌嘴。”桓毅低着头不再看任何人,低声命令,纷纷如惊弓之鸟,骤然起身,却不知所措。   我不在等着这些人磨磨唧唧也不知要干些什么事儿,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伸手道:“还我玉铛。”   “再掌!”华君恨恨的盯着我。   我反手便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不太怕疼的人。   华君大约是比较满意我的自觉,探手夹起盘中的那只玉铛,面色阴鸷:“想要吗?”   我有些不能相信,这样年级的姑娘怎会学着大人的那一套捉弄人。   华君将筷子一松,玉铛就落到她华丽的云锦绣花鞋旁,她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辗捏脚下的那只玉铛:“掌嘴啊。”   我急的骤然抬起头,咬着牙昂着身子,身体微微颤抖。   她见我不再听命于她,便下意识的看着一旁的纷纷,示意她上前听命。   纷纷抖抖索索的走上前,望望我又看看华君,无奈的抬起手,撇过头给了我一掌。   这一掌看似用力颇猛,实则到了我脸庞力道颓然变小,所以并不很疼。   华君满意了。便将脚下的玉铛踢到我膝盖前,姿态慵懒:“你把这个吃下去,本公主就饶你不死,如何?”   “予晴,不准胡闹。”桓毅阴晴不定的面庞终于有了较大的波动。   “六哥~”华君连忙撒娇。   我拾起地上的玉铛,将它收起来,正色道;“这玉铛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踩了它就等同于侮辱我娘。”   我起身上前,三步走到华君面前。   她如受了惊吓的小鹿,往桓毅身旁靠了靠。   “侮辱我娘的人,不管是谁,都会付出代价。”我将那盘摆放精致的韭菜玫瑰连汤汁带玫瑰花瓣全部倒在华君的脸上,头一昂,又找回了习惯性的任性与大胆,气沉丹田:“你处死我吧。”   其实韭菜玫瑰这是盘凉菜,并不会真的伤害到华君,只是可惜了她一身华锦。   华君的小脸儿上淌下来不少汤汁,落在衣服上成了汤渍,还有的流进开领口的衣裳里,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吓得颤颤发抖,桓毅本欲阻止我,少了以上平和的面色,丢了素来心爱的折扇,一只手探出,却晚了一步,众人惊得都将头微抬着,嘴微张着,神色木然。   “哇~”华君仰着头终于哭出来,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管事连带几个婢女一同帮华君擦拭,   桓毅忙着安慰这位小公主,时不时瞟一眼站在原处不知所措的我。   华君被几个婢女连哄带求骗进了内堂换洗,留下桓毅、我、纷纷一干人等。   我识趣的跪下,噘着嘴赌了半天气才开口:“王爷恕罪。”   桓毅叹了口气,讲桌上的素扇重新执起,面色却很温和:“你可知犯了大罪?”   “所以都叫你恕罪了嘛,你也别磨叽了,要杀要剐你吱一声儿。”我倔强的挺起腰,史无前例的催促着主子下命令。   纷纷带头,底下一干人都忍俊不禁。   “你在沈家也这么大胆儿?”他貌似忘了我犯了大罪的事儿,饶有兴致的问起我的往事。   “我在沈家的时候没谁像你妹妹一样刁蛮无礼。”我不冷不热的讽刺他。   纷纷一干人等再次忍俊不禁。   “沈家是世代书本网,素质比较高,我们家的除了我以外也真是没谁比得上。”他摇了摇扇子。   “那素质比较高的您是不是也该和沈家人一样不怪罪我?”我是老鼠找到洞钻,小心翼翼的问他。   “不过,那厢圣上发话你就在劫难逃了,华君向来爱向他皇帝哥哥告状。”言罢桓毅微微一笑,像是蓄谋已久。   经他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毛毛的,有些后怕,想给自己壮壮胆,却弄巧成拙,开始语无伦:   “为、什么?”   虽然这个问毫无意义,并且在我问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桓毅这小子应该会被我难住的情况下,伟大的恪亲王十分陶醉的摇了摇扇子:“因为我素质比他高。”   纷纷一干人等忍俊不禁忍了许久,终于捂着嘴笑出声来。   后来我终于还是九死一生之后死里逃生了。   听说华君并没有回宫,而是写了封书信给宫里的皇帝哥哥,言辞凿凿的指认了我十几宗罪,原   是我要被五马分尸,后来我家主子恪亲王进了一趟宫,我就悲剧的被关在柴房里饿了几天。   刺鼻的土木腥子味直冲鼻观,周围大多是柴火木棍一类堆积如山,杂七杂八的东西摆放得乱七八糟,白日里还能听见屋顶老鼠雀跃的脚步声,看见缓慢织网的勤奋蜘蛛。   彼时的我年色苍白,又累又饿,靠在墙角,连睡个觉都困难。   咚咚咚~   我听见了敲门声。   仿佛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让我顿时来了精神。   纷纷开了锁,有些焦急的走进来,在我身旁蹲下,道:“你怎么样?”   我有气无力的蔫下去,像个漏了气的皮球:“天天不让吃饭,还能怎么样?”   纷纷还不忘冷嘲我:“你胆子也真是够大,那可是华君公主,你绝对是她生命中第一个这么对她的人,你可真了不起!”   我知道她是气急了,便没跟她犟:“唉这华君怎么不回宫亲自跟他皇帝哥哥说,连哭带闹的,总比写封书信效果好啊?”   “你倒还有闲心管这个。王爷说后日才能放你出去,你还需再熬两天。”纷纷嘱咐我。   “真是的,这华君公主在宫里呆的好好的跑王府来蹭什么饭?”我想纷纷抱怨。   ······   气氛就在我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骤然降温,我一时无所适从。   良久,纷纷才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她是来见人的。”   “见桓毅那小子?”   纷纷大约习惯了我的胆大包天,也就不再阻止我说什么,她眼神落寞的望着窗外那棵盛开的桂花树,望的仿佛出了神:“你还记得前几日咱们洗韭菜时的话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道:“记得,你漏了一个顾氏一族没向我说。”   此后迫切的看着纷纷,心里已经猜到,她一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劲爆信息。   “华君公主有七个哥哥,如今在世的有四个。虽说华君受尽宠爱,然她却爱往咱们王府跑,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恪亲王对她最好?”我想起那日桓毅纵容华君要掌我嘴的事儿,心里有记恨了他一回。   “呵。”纷纷轻笑一声,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因为她最喜欢我们王爷,是因为我们王爷与顾氏一族交好,顾小公子虽深居简出,屈指可数的出几趟门也大多是往咱们恪亲王府跑。所以华君公主也三天两头的往王府跑,名头上讲是探望王爷,想他哥哥,实际上不过就是想着哪天能撞见顾小公子。”   我咽了口口水,巴巴的望着纷纷,用眼神在询问她,她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很显然,她心领神会的用眼神肯定了我的疑问。   我倒抽一口凉气;“华君才十三岁,就有心仪的……人了?”   “她心仪顾家长孙顾长风。”纷纷第一会比我大胆,直白的说出了我含蓄婉转表达出的意思。   “顾长风顾长风顾长风……”我反复念叨这个名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不认得他。”   她缓缓向我解释起来:“顾氏一族世袭的皇一品国师之位是非顾氏长子不得继承的,如今当政   的顾老国师依旧在朝,据传闻老国师一直不将国师之位传给自己的长子顾修韬是觉得他不足以担当国师之职,怕辱没了顾氏八百年的清誉,所以打算再捱两年,捱到孙子及冠了,直接世袭给他长孙顾长风。”   “那他孙子就一定不辱没顾氏清誉了?”我问的比较犀利。   “你没听说过顾长风?”纷纷又用一种你很二的姿态嘲笑我。   “我为什么要听说过他?我和他又不熟。”   “这位还差两年便及冠的少公子虽深居简出,然他从小生的面若冠玉眉目如画,是骇世惊俗的美男子,这一说法早就相传甚广。你不知,生得俊朗本不是什么,咱们王爷生的也俊朗呢,听闻宫里那位神秘的小皇帝也生的俊朗呢,再不济,你家主子没嫁成的那位怡亲王也是不差的。”纷纷说的有条有理,虽然最后一句我不是很赞同。   怡亲王就免了吧。   我打心底里翻了那个老男人一眼。   纷纷继续道:“可顾家的清一水儿的其貌不扬,这位顾小公子倒是个另类,这才更加叫人宝贝”   “那这位顾小公子倒是个奇迹了!”言罢我笑起来,在望见纷纷丝毫没有想笑的意思之后又憋屈的止住了笑。   “她想嫁给顾长风,呵,痴人说梦。”纷纷冷笑一声,平日里笑意绵绵的眉眼如今惨着一团雾气。   这样的纷纷让我很陌生,甚至一时间看到她这样都仿佛不认得这个人。   她那日为何绝口不提顾家?今日为何又告诉我?   她与顾家有什么渊源不成?   “她是公主,也及颦了,怎么就不能嫁给顾家长孙?”   “护国三族之所以能长存于北秦朝廷,是因为辈辈都遵守祖上留下的规矩。首席乐师必嫁娶皇亲不可,且子嗣不得世袭首席乐师一职。而圣女都是神灵选定,由天决定,可世袭可不世袭,然圣女一族非嫡传子嗣不得婚嫁。而顾氏一族不不论谁都不可娶皇帝的直系亲胄。”   “直系亲胄?这个直系到底是有多直?”   “就是当朝皇帝的女儿、孙女或是、亲妹妹。”纷纷的眼睛慢慢从窗外挪回那棵盛开的桂花树上到我的眼前,须臾愣愣的一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和你讨论这个注定没什么意思。”   我认识的纷纷又回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头:“再过几日就中秋了,我们一起做月饼吃吧?”   “好。” ☆、第十章:中秋前后   是夜,莹润的月亮挂的很高。   王府每隔三里便会找个高处挂上一盏昏黄灯火,映的整个宅子都泛着柔和的光芒。清澈的池塘里漂流着许多花灯纸船,载着美好与幸福,飘零到某一处,然后被慈和的水神一一拾起,收下。   桂花飘香,八月月圆。   我挎着一个食篮,坐在门口,木讷的发呆。   良久,我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月饼,递到前面,对着前头的空气道:“普慈婆婆,我做的月饼,你要不要吃?”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清浅,我将月饼放在脚下,又从食盒里取了一个:“娘,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寂静无声。   我将月饼堆在第一个月饼上面,从食盒中取出第三个月饼:“流霜,以前中秋的时候咱们俩都会一齐做月饼的,我做的总比你好吃,你问我要,我从来不给你吃,今天我就发善心,给你一个吧,给。”   我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奈何前头没人理我,这样的安静激的我更加难受,终于将压在心底许久许久的情绪释放出来,埋着头放声哭出来。   那时候我在想,虽然我是个从不认命的人,但我真的是个命运多舛的人。这样,我一出生娘就死了、爹接连抛弃我、南殷亡国普慈婆婆去世、来到沈家不过几年流霜便戴罪进宫这些事情才能解释得通。   哦对了,还有吃饭吃出我一只玉铛得华君公主。   我应该是个很不带运的人。   “月饼挺好吃的。”桓毅吃着月饼含糊不清的表扬我一句。   歇斯底里哭声被某人随意一句赞扬打断,眼泪还在眼睛里没溢出来,我便将深埋的头撑起来,一把夺过桓毅手上被他玷污了一口的月饼,气哄哄的看他。   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无礼的人?   “你偷我月饼!”我破涕吼他。   彼时他就坐在门的另一角,只见他素扇啪的一声打开,摇了摇,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告诉我:   “你是我恪亲王府的丫鬟,你做的月饼本王怎么吃不得了?”   “他大爷~”我低咒一声,翻了个白眼就将眼泪抹干净了。   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就向他的眼眸一样明亮的星星;“你很坚强。”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着他看的那一块儿星星,道:“看样子你很欣赏我?”   “一点点。”他随口回我,像是很敷衍的样子。   我见他回答的让我不是很爽快,便调笑他:“话本里都说像你这样风流富贵的君子会爱上我这样除了坚强什么都没有的丫鬟。”   他果然成功被我调戏了,嗤笑一声告诉我:“你想太多~”   “你是有喜欢的人吧。”我活了十九年,真真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谈论这样的话题,以往在思想颇为封闭的沈府,女儿家是万万不能讨论这些东西的。   “我找不到她了。”   “有缘的话早晚会找到的吧。”   “嗯。”   ……   “你跟那什么顾长风挺熟的?”我的话题转的有些突然。   桓毅先是一怔,终于不再看星星了,改看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认识他?”   “你妹妹喜欢他,你不会不知道吧?”   “自然知道,怎么了?”   “交友要慎重。”我收起食盒,顺便将手里攥着的被他咬过一口的月饼塞进他手里,便转身离开去只会不远处亭子里放花灯的纷纷了。   独留他一个看我慢慢走远。   桓毅疏忽一笑,咬了一口月饼,点头道:“好吃。”   第二日,我向管事请了两个时辰的假,去了一趟闹市。   我一路询问,才找到一处专门修首饰的店面。一进门老板便迎出来,笑呵呵的问我:“姑娘请进。”   这位大叔穿的还算体面,人也慈善。   果然,北秦除了桓氏皇族,其他都是正常人,非常热情好客淳朴老实的正常人。   我将手中一对玉铛放到桌上,道:“其中一只被踩的变形了,你要修的和另一只一模一样我才会给你钱。”   大叔胸有成竹的点点头,看也没看那对玉铛:“没有我们店修不好的首饰,变形了是吧,小问题,你明日来取就可以。”   我点了点头正欲离开,那大叔却突然叫住我。   他将这一对玉铛放在掌中对着阳光仔细观察,不太肯定的问我:“这是姑娘你的?”   “嗯,我娘给我的。”我点头肯定。   “这是北秦皇族之物啊,看姑娘的穿着,不像是富贵人啊,姑娘的娘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大叔笑着摇了摇头,将玉铛好生收进小匣子里。   回到府中我没如约一直往右走到达花园帮纷纷浇花,而是打算径直回房。   “北秦皇族之物······北秦皇族之物······娘亲难道不是南殷人吗?既然娘亲是北秦人,那为什么普慈婆婆死前都嘱咐我不要踏入北秦半步?这当中是有什么联系吗?”我一时觉得混乱,故而忘记了我从来不记得这偌大的恪亲王府到底怎么走。   果不其然,我迷路了。   这是我第二次没有纷纷自己瞎转悠迷路,大约这就是我打算违约受到的惩罚吧。   早知道进了门就一直往右走去会纷纷了!   我懊恼的从繁重的思绪中抽身。开始认真的寻找回厢房的路。   一个小河的距离,那头的几个小丫鬟就这么匆匆走过,无论我怎么喊他们也没听见。我想绕去小河的那头,却左拐十八弯,越绕越远,怎么也到不来那头。   我知道,那头一定是主子簇拥居住的地儿,我这厢则是人烟稀少的风景点。   唉,头疼~   在我绕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仰天长响,累瘫在原地放弃了寻找。   我垂头丧气的摇着手里的桂花枝子,一路走一路玩儿,却被后头小步跑来的小丫鬟撞个正着。   小丫鬟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连忙道了歉,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挥挥手示意没事,正打算问她路,却被她后头的举动搞愣住了。   粉衣裳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将手中的托盘递到我手上道:“快快快,耽误不得,你先送去,我有一味香料忘了拿。”   言罢就小跑着往回走,我被他弄得手忙脚乱,不知怎么问她回去的路,因为她手脚太快我急眼了便嘴快了:“唉这怎么走啊。”   “一直向西走三里路就到!”小丫鬟一边回头一边小跑,说完便跑远了。   我气得直跺脚,心里真是恨极了这张一激动就不管事儿的烂嘴。   回丫鬟大屋子的路怎么走啊~   我望着托盘里的香料花瓣,猜想大约是恪亲王的那个宠妃妾的,便照着他嘱咐的往西一直走。   越走我越糊涂,就当我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迷路了的时候前头一阵雾气缥缈成功吸引我。   我顺着那团越来越浓的雾气往里走,等到我停下步子的时候眼前便是一个露天的池子,里头雾   气环绕,是刚刚那些雾气的鼻祖。   我围着这个露天的温泉池子绕了半圈,暗自惊叹恪亲王府的宏伟壮大龙虎盘踞。   “我勒去,这地方可真不是盖的。”我左右张望了一番,正准备离去,某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放下吧。”   我扶额咬唇,悄悄寻找声音的来源。   彼时,桓毅正慵懒的靠在池壁上,闭着眼异常享受的指挥着我。   我懊恼不已的转过身,寻思这可怎么是好。   硬着头皮将香料一股脑全撒出去,又将花瓣乱七八糟撒一通,解决了手里的便连忙往外走。   正走三步,桓毅问道:“今天怎么毛手毛脚的放了这样多。”随后便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我   猜想桓毅应该是自顾自的上岸了,我听见他对我说:“替我更衣。”   我像过街老鼠,低着头不动声色的往外走。   桓毅见半天没来人,一瞟便看见急急忙往外跑的我,寻思了一向伺候她洗澡的岚岚今天是发疯   了还是怎么了,急走几步追上我,见我还往外跑扯住我一只手臂,阻止我继续发疯,重复命令:“替我更衣,岚岚。”   我只得转过头,无奈的告诉他:“我不是岚岚……”   桓毅眼睛此时睁成特大号,时间就这样停滞了一会儿,只见他一下子捂住身下露出少有的惊慌,呵斥我:“转过去!”   我先一惊,随后应一声下意识的转过去,两手捂着眼睛,道:“那个岚岚还有一味香忘记拿了,让我先送来。”   我听见哗哗丝绸划过的声音,他嘀咕:“这岚岚也真是,王府这么多人偏偏你送来……”   切,搞得像我愿意过来看你□□一样……   我腹诽了他一阵,便见他先我往前走,我问他:“你不洗啦?”   他用扇子遮着脸,声如蚊呐:“本王想起还有些事情,你清理一下就回去吧。”   言罢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望了望四周,将手中的托盘一下扔进池里,低头跟着他往外走。   我以为他不会发现,然后他就始料未及的转过身,依旧用扇子遮着脸:“你跟着我作甚?”   “我不认得回去的路。”我无辜的望着他,一五一十交代实情。   他万般无奈的看着我,良久才将扇子收起,轻咳一声,脸颊的热度才散去少许:“你须离本王十步开外。”   …… ☆、第十一章:赔罪变成陪喝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桂花开到末了也生出锈色,满街满街的清香,闻久了会熏得鼻子难受,除了上回我将华君公主得罪了被罚之外,王府一直很平静。   好吧,今天桓毅又没上早朝。   其实他不上早朝是家常便饭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偶尔发神经也会去一趟,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正常的。但今天不上朝是有原因的,听纷纷跟我解释,说是去探望喝水呛的不轻的顾家那个宝贝长孙,‘顺便’捎上了华君。   这个名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随后我便又向管事伯伯请了两个时辰假出了王府。   我沿着昨日的路线找到那家修首饰的店铺。一进门,老板便笑盈盈的走出来,告诉我昨日的玉铛修好了,随后便从百宝柜里取出我的玉铛,交到我手中,道:“姑娘您看看。修的可还好?”   我翻开小匝子,一对精致的翡翠玉铛端正的挂在内勾上,两只玉铛相得益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损坏的痕迹,我不禁开心的微勾嘴角。   老板见我笑了,原是微笑的老脸也笑意更浓了。   ……   出了店铺,我便一直思索这对玉铛出自北秦皇家的问题,不知不觉忘了向左拐一路往南,离恪亲王府越发远。   因为走神太严重,半路与一个瘦小的身影迎面撞上,我惊得回过神,上前去扶那身影。   那是一个衣裳褴褛的孩子,蓬头垢面的,漆黑的小脸儿上只剩下一对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他惊慌的不断鞠腰道歉,拾起掉在地上的两个馒头,往墙角跑去。   孩子蹲在墙角,将手里两个馒头拼命的往嘴里塞,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当初那个被人从南殷遣来北秦的我。   我记得刚出发的时候有很多人,可是到达北秦的时候便只剩下出发时人数的三分之一,大多数人就这样在来的路上活活饿死,再也没有看见第二天的阳光。   我走向那孩子,蹲下来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细心的替他将落在脸前的头发缕开,他没有反抗,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微微发抖的身子在我触碰他的第一秒开始发抖,即使这样也会专心致志的吃着手里馒头。   这馒头是救他命的粮食啊。   耳畔一直聚集着远处传来的嘈杂哀嚎,我寻着声源一路走过去,看见的是“怡亲王府”这块名贵的牌匾。   门口摆放着几张长桌,几个丫鬟几个小厮正在忙不迭送的盛粥,怡亲王站在正中间,熟练的发放着大篮子里的白馒头,脸上的笑可以融化冬至的大雪。   这个男人有很多面,也许那日我与流霜看见的只是其中一面而已。   我上过扶刚刚领到粥的老爷爷在路边坐下,帮蹲不下来的老奶奶捶背,帮孩子用袖子包着烫的扶不稳的粥碗,这样杂七杂八的活计干了许久,直到太阳在丛山峻林的高耸下掩了半边脸,所有的事儿才忙完。   我站起来,回头看着帮忙收拾碗筷的桓睿,他拾起最后一只碗,顺利的看向我所在的方向:“要不要进来坐坐?”   桓睿领我走过不算很大的怡亲王府,一会儿,眼前看见竟是一片杏林。   我托起掉下去的下巴,道:“这些日子待在恪亲王府,来你这怡亲王府本觉得大小比不上十中之一,到了这儿才明白是各有千秋。”   桓睿谦虚的露出的浅笑,领着我往杏林里走:“我与圣上的感情可比不上六弟,不能天天不上朝,不能随意进出北秦宫,不能造相当于九分之一北秦宫的王府。”   我知道他这是在调笑,便也欣然接受了他的调笑;“你这儿比起恪亲王府更亲民,更有人情味儿,适合我待。”   他驻足在一棵高大的杏树前,示意我可以坐在树旁的秋千上:“是吗~早知如此当初不该把你交给六弟处置了,应当把你留在我怡亲王府才好。”   我坐在秋千上幅度很小的晃动着,感受着萧索的秋风拂过脸颊,望着满林子的飞花满天,嗅着扑鼻的花香,实在陶醉紧了,道:“听说流霜当了习子,过得还好吗?”   桓睿拈花的手一顿,遂即继续拈花:“她极擅琴瑟八音非池中之物,无需本王搭桥牵线,当真是段首席一眼相中的,与我无关。”   “你······当真喜欢流霜?”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将这个早晚要问的问题提了出来。   他回头,笑意不减:“当真。”   看来北秦桓家还有正常人。   天色渐浓,已是半晚时分,我就这样伴着繁华了一天此时唯有疲劳的上京一起一边散步一边哼歌一边往恪亲王府走。   再次停下步子的时候,是呆呆的看着繁华如故的长春院。这栋楼里男妓都异常热情的挥着衣袖花朵唱写儿女情长招揽客人。   鸨母见我站在门口不进不出,笑盈盈的走过来,风韵犹存的身姿越发曼妙,招呼我:“姑娘,怎么就你一个,沈小姐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流霜,流霜进宫了,当了习子,要等七年才能出宫,妈妈不用等她了。”我笑得很落寞,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一切。   鸨母的笑意僵在脸上,敌不过她十几年沧桑磨练出的经验:“子溪这两日常问我流霜姐姐怎么不来了,哎哟原来是进宫了。”   杜子溪?   那个十三岁的少年?   我思索了须臾,大腿一拍:“姑奶奶我要进去喝两杯,记得叫上几个漂亮小倌儿!”   ……   杜子溪还是老样子,每天弹琴吟曲,过着比神仙还滋润的日子,我问鸨母是否就这样一辈子养着他,鸨母说他还没到年龄,等过了十五岁就要他接客。   他也逍遥不了两年了。   至少流霜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子溪已经不是当初子溪了。   想到这儿,我有些揪心。   以至于我一出了长春院便在墙角吐得一塌糊涂,摇摇晃晃的往恪亲王府赶。   一路走来,晚秋的冷风吹得我头疼,酒却一点儿没醒,一路走一路吐,终于在距王府还有一里的时候撞上了墙。   我一脑袋撞到了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耳边是几个女人的惊呼声。   我揉了揉脑袋,越揉越疼,一步三颠的往门口走,这一趟真是不太平,正走几步路又迎面撞到人了,这会子我这个肇事者是真没力气了,整个人扑倒受害者的身上,头晕目眩:“小哥哥,给姐姐脱一个!”   一句话刚落下去,我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晌午。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线便照的我生疼。   我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散乱,再一看,连昨天的衣裳也没换。   彼时纷纷正巧推门进来,见我醒了,将手中的一碗姜汤放在桌上,坐在床沿,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点点头:“终于退烧了。”   “发生什么了?”我转着眼珠子,食指相抵,憋屈的问纷纷。   “你倒还好意思问我,不会喝酒还把酒往里灌,后半夜就发烧了,你睡了快两天了你知不知道?”纷纷点了一下我头。   “哎哟。”我连忙捂着头叫疼:“我这头上怎么中这么大一个包啊?”   “怎么肿这么大一个包?你一头撞到王爷的轿子上啦!”言罢起身将桌上的姜汁端过来,道;   “快喝了。”   我正头痛欲裂的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   我的确是一头撞到一面墙上,原来那面墙是个轿子。唉那不对啊,我记得后来我还撞到一个人呢,那个人不会也是一顶轿子吧?   哦对了,一定是华君公主的软轿!   “说来也奇怪,王爷前夜从顾府回来怎么没将华君公主带回来?难不成是留在顾老国师家里了?搞不懂。”纷纷摇摇头表示不在思考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关系情况。   一口姜汤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呛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纷纷连忙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我一调理好气儿便抬头问纷纷,连眼泪都忘了擦:“那我、我撞到、我咳咳咳·····”   “你自然没有不没平时胆大包天的作风,一头栽进王爷怀里,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拽都拽不下来,是王爷大发慈悲,金贵玉体将你抱回来的。”   哎哟我的娘,也不知恪亲王有没有听见那句‘小哥哥,给姐姐脱一个’……   我扶额叹息,深度怀疑以后在王府是混不下去了。   关于语言调戏主子这宗罪我本想好,了不起就是跪在桓毅的云靴旁磕头认错但求一死,然我觉得我虽然胆大包天,在不侮辱人格的状态下我不是一个特别冲动的人。   我向管事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薪,在对天发誓绝对会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王府的情况下出府买了两坛好酒,准备向主子赔罪。   纷纷领着我去了湖心亭。   恪亲王府地皮非常大,里头出了三十多所轩榭阁楼之外剩下的便是假山树木花园小溪水池一类风景,美轮美奂。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进来就分不清哪儿对哪儿的原因。   纷纷在九曲回廊的起点嘱咐我:“好好陪个罪,要有礼,王爷虽不是爱计较的人儿,却怎么说都是王爷,是主子,别他笑你也笑,他坐你也坐,该怎么罚你你也听着、照做,知道了吗?”   我手里拎着两坛上好的沉香酿,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去吧,我在假山后头等你。”   我像只过街老鼠,一溜烟儿走过九曲回廊抱着一根湖心亭的桩子,苦恼的想着这个道歉怎么开头。   后来我想了很久,决定相信话本本里写的那样,让他先发现我,然后装作刚好路过的样子,云淡风轻的跟他稍微提一提道歉的事情,意外的告诉他正好带了两坛好酒,当是道歉的礼物,最后顺理成章的离开。   对,就这么办!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追着我打。   大约等了近半个时辰,湖心亭的那个木头也没发现我。   我只得无奈的装深沉:“王爷好巧,嘿嘿。”   前头那个木头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   他此刻正靠在亭子的柱子旁,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抽干了,苍白无力:“有事吗?”   我想他大约是有什么心事,所以才如此反常。   我轻手轻脚的将两坛子酒放在石桌上,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转过身:“那个,前天半夜的事儿你别记在心里,我不是故意……”   “行了你走吧。”他打断我,语气冷淡。   “哦。”我抿了抿唇,打算离开。   “我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个忙……”我又转过身,低着头小声问他。   这次他没有再叫我离开,偏过头,笑的苍凉:“陪我喝酒吧。”   “陪你喝酒就帮我?”我笑嘻嘻的跑过来坐在他身旁。   “不许发酒疯。”桓毅坐到石椅上,示意我过来。   他翻开茶具,给了我一只杯子。阳光斜射下来,清楚地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俊美而脱俗,比过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一派翩翩君子的韵味。   他娘一定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她说她要去南殷,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桓毅一口饮下杯中刚刚斟满的酒。   我见他不带我就一口喝光了,不甘下风的也替自己斟了一杯,碰了下他空荡荡的杯子,一口气喝下去,龇着嘴面容狰狞的感受上好得沉香酿带来的味道。   他见我这样,不由得一笑:“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今天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我咽着口水,问得有些艰难。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就在方才,南殷荒地的人飞鸽传书过来,南殷的荒民里没有她,也就是说,她可能……”言罢他又喝了一杯,还是没带我。   我很是委屈的自己斟了一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辣得眼睛水出来了,就用袖子一抹:“没看出来啊,你侍妾那么多,原来还是个痴情种子?”   “呵。”这回他终于用他自己的杯子轻碰了我的杯子一下,还是没有等我,便自顾自的爽快饮尽。   我跟着后头也饮尽了。   第三杯一下肚,我终于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喝酒态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沉香酿的后劲异常的大,彼时我已经天南地北分不清了,说话开始没头没脑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有可能与你有关。”   “哦?什么、秘密?”桓毅的脸颊泛起了潮红,说话也开始不利索。   呵,这小子酒量也没比我好多少嘛。   “你找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我,真的~哈哈哈······”我推了他一下,调笑着说出这句话。   大约是喝高了,他也没了架子,任我推了一把,陪着我一起大笑。   “行!就是你!本王要纳你为妾!”他一拍桌子,说得信誓旦旦。   “我要和那什么怜月住一块儿,你得记得天天帮我上药才好!哈哈······”   “不是事儿!”他摆手。   我俩越吹越大,凡事都是这样,盛极出衰,到了一个极端就会骤然停止运转。   我趴在石桌上:“其实说起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儿,我也有故事。”   “说!”桓毅赏了我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嘿嘿~在我的记忆里,我小时候吧,遇到过一个跟你长得有一丢丢像的小子,我也不知的,我就在一个很华丽很华丽的地方遇到他的,后来那个华丽的地方我真的一次都没有再去过,真的。那天啊,他生病了,不吃药,满花园的跑,后头好多老婆子追着他,求着他吃药啊,他不理。太淘气了你说是不是?哈哈,后来,我也求他吃药,他非要和我猜拳,猜拳你知道吧,一开始我还推脱,后来闹开了就真的猜起来,输一把喝一口药,结果他输了七把,愣是把药全喝光了!你说逗不逗?哈哈哈哈……”我笑的前仰后合,像个疯子。   桓毅伏在桌上,难的平静的听我讲完了这个故事,保持着原来的笑意,却不想一滴眼泪就这么顺着他斜靠的姿势流下来,致使他的目光越发朦胧。   “你怎么不说话?其实吧自那回猜拳他惨败之后他变的可热情了真的,三天两头的寻我玩儿,你别说我俩还真一起玩儿过一阵子,唉也不知他到底,叫什么也找不到他,挺痛苦的,唉我们猜拳吧,正好有风有酒,输了脱一件衣服喝一杯酒,敢不敢?”说着我便起身,学着市井里山野粗夫的样子,将一只脚蹬在石椅上。   桓毅颇有困难的站起来,手一掐腰:“来!”   ……   那日他输了七把,喝了七盏酒,没有一盏赖我的。   那日他眼眶红红的,绝世的面容上有两行清泪徐徐落下,打湿了他干涩多年的岁月。   那日他沧桑的像被雪藏了千年的好酒,涓涓流觞,醇厚、清远。 ☆、第十二章:纳我为妾?!   据纷纷的描述,那日她在假山后头等了又等,等不来我,奈何又不敢上前打扰,等着等着竟在假山后头睡着了,等她一场春秋大梦醒了,太阳都落山了。   然而,我还是没有出来。   考虑到已经旷工一天的原因,纷纷不得不蹑手蹑脚的出来叨扰。   这一出来就吓一跳,只见我与桓毅一人一个方向对坐着趴在桌上沉睡着,一人手里抱一坛子沉香酿,酒坛子早就空了,桌上茶具像是刚被敌军侵略过一般,东倒西歪。   纷纷一边浇着花一边向我抱怨:“你知道你有多沉吗?我跑了好一大段路找了好些人来才将王爷和你抬回去!”   我修剪着开败了的那棵桂花树,漫不经心道:“这两日我酒量可是见长呢。”   “你还好意思说?去之前我怎么嘱咐你的?你全忘了,竟和王爷喝起酒来,别跟我讲是王爷先邀你的,他邀你你就和他喝啊,他是王爷,你是奴才。再说了,你要会喝你陪着喝就算了,你又不会喝,你还陪着喝?还喝你买去赔罪的酒?真是就地取材了,这回看王爷新账旧账一起算,你等着吃板子吧……”   纷纷一边说着道理一边将花搬向园里,我噘着嘴去帮忙:“那我怎么没见王爷来兴师问罪?是他要我陪他喝酒的,怪我咯?我就等着他来抓我呢。”   他还答应帮我的忙呢,如今也不见人影。   “我一个姑娘都酒醒了,王爷还没醒?”我装模做样的关心了桓毅一番。   “嗨,你还提呢,王爷病了,感染了风寒,都是昨日你拉他喝酒闹得,看王爷好了怎么处置你。”纷纷搬完了最后一盆花,坐在坛子上休息。   我凑到她旁边:“你说我这样的,你们王府也敢收留?”   “是我们王爷心大,换成别人那你可妄想。”   “谁说哒?怡亲王也肯收留我。北秦皇族几个王爷我都熟……”   “那你去宫里,看看宫里那位圣上是不是也肯收留你?他若肯我就服你。”   “那位我可不熟!朝里的小皇帝我可惹不起,他可是为了她妹妹华君要把我五马分尸的,如此暴力,就我这样冲动起来无法无天的一百条命都不够。”   “你可知,现下府里都传王爷心仪你。王爷待你与他人不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怪人家说。”   我捂着肚子笑了一阵,很是无所谓;“那你可知你们家王爷亲口笑话我‘想太多’?”   “你可知,我为什么来这王府?”纷纷理理挽起的袖子。   我摇摇头。   “因为我和华君一样,喜欢顾长风。”   顾家长孙顾老国师的接班人……顾长风!   纷纷的另一面又突然蹦出来,整个人像换了魂魄变成另一个人一样:“可惜这么多年了,他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彼时,粉衣小丫鬟自园子外进来,胆怯的看了我与纷纷一眼,低头道;“梓馨姑娘,王爷唤你,请随我来。”   我一时发怔,指着自己问:“我?”   恪亲王此人虽高调张扬,寝室却不如其人外表一样华丽,反倒是更加清幽一些。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不远处摆放了一张大床,帐子半掩着,桓毅早已换上了睡袍,除却了头上的齐风冠,乌黑的发松散着,仍在熟睡,睡姿虽比不上流霜当年的标准规矩,却好在毫不死板,也算文明。   我扯扯他的睡袍,头低的死死地:“王爷、王爷。”   “别扯了,这是西楚的天蚕锦丝。”桓毅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眸子闭着,像是方才的话不是出自这个‘熟睡’之人。   我可怜兮兮的揉着袖子:“王爷,那什么陪你喝酒是你提出来的,不怪我,你千万别罚我,我不想吃板子。”   “你可知你昨日干了什么?”他翻过身朝着床外,一手托着头,又恢复了以往的随意。   “我、那什么,我陪你喝酒啊。”他一时问得我很无措。   他表示不是很满意,很遗憾的摇摇头。   “我没干别的呀,我干什么了?”我有点慌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本王就勉强纳你为妾吧。”   轰隆隆~   一记天雷下来,我骤然跪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怔,努力的回想了一遍昨日我到底干了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有可能与你有关。”   “哦?什么、秘密?”   “你找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我,真的~哈哈哈……”   “行!你就是她!本王纳你为妾!”   我扶额叹息,忍住想抽自己的冲动;“王爷,酒后胡言,这也当真?”   “你以为你只是说说没干别的?”桓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微微蹙着眉头,笑意不减。   轰隆隆~   第二记天雷劈下来,我瘫坐在地上,又将昨日醉酒的来回想了一遍,用“不要乱开玩笑”的眼神看着他:“我还干什么啦?”   桓毅从枕边掏出平日里随身带的素扇,哗的打开,然后仔细的打量着这把扇子,偶尔瞥我一眼:“你自己干的好事还要我来细说嘛?你以为本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换上睡袍了?”   轰隆隆~   第三记天雷迅雷不及掩耳的来了,我被雷的外焦里嫩。   一股脑儿的站起来,我指着桓毅,几近威胁:“小孩你说话好好说奥,你怎么换的睡袍我怎么知道。”   说完我就往外走,准备不再搭理他。   谁料他见我走,也下了榻跟着我的路线,一路走一路不急不忙的说:“自己干的事儿你还要赖账吗?你那样了本王,难道还不打算负责?”   他正跟着我出了寝室的门,外头一众婢子小厮都听见了桓毅从里而外传来的喊话,各个惊得托着下巴望着自顾自走在前头的我。   我气急败坏,抓狂的直跺脚,焦头烂额的揉着头发,将发髻揉的乱七八糟:“你这个人呐!你净冤枉我!你你你~我清清白白的我怎么你了我!”   彼时纷纷正赶过来,见到我这样大逆不道,吓得抚下我指着桓毅的食指,拉着我叫我收敛些,我见纷纷来了,便顺势道;“昨天纷纷把我弄回去的,你自己问她,纷纷知道真相!”   纷纷望了望我,两颊有些红,却不说话。   此刻众人都望着纷纷。   纷纷呀纷纷,我薄梓馨往后的清不清白就看你现在能否力挽狂澜了。   “纷纷,照实说。”桓毅侧过身,悠闲地摇着扇子。   犹豫了许久,纷纷终于鼓起勇气,声如蚊呐:“昨日我赶到湖心亭的时候,梓馨的确衣衫不整,不过她只是开了一颗扣子,应该是热了吧……”   我诧异的看着纷纷。   不是这段你早上怎么没说呢?   “那本王呢?”桓毅继续问。   “王爷,王爷……王爷衣裳尽数脱了,只剩贴身的亵衣……梓馨还……还靠在王爷的腿上……”纷纷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就没有后文了。   显然,纷纷也怀疑我与桓毅发生了什么。   那你今早怎么不问我呢?你怎么不问我呢?不问我呢?   不对,她好像旁敲测得问了啊。   我骤然想起她诉说王府里人背后说桓毅心仪自己的事儿,还没来得及缕明白就又想起昨日一段:   “你怎么不说话?其实吧自回猜拳他惨败之后他变的可热情了真的,三天两头的寻我玩儿,你别说我俩还真一起玩儿过一阵子,唉也不知他到底,叫什么也找不到他,挺痛苦的,唉我们猜拳吧,正好有风有酒,输了脱一件衣服喝一杯酒,敢不敢?”   “来!”   我丧气的两手拍了一把大腿,转过身眺望王府远处的风景,冷静了半天才转过身,用手挡着脸,对着依旧扇子摇得不亦乐乎的桓毅,陈恳的说到;“咱们进屋说。”   ……   进了屋我直入主题:“王爷,你这么阴我可不地道。”   桓毅的笑越发浓,他徐徐走到我跟前:“那你可愿意给本王当妾?”   “唉不是,如果奴婢记得没错的话你昨日还为了你的初恋小情人儿伤心欲绝,靠在湖心亭那叫一个感伤啊,今天就要纳妾,您不觉得您有点儿欠吗?怎么?不要她了?”我向前仰着头,与他的脸靠近一些,四目相对,针锋对麦芒。   岂知他扇子一收,探手揽住我腰,将我整个人揽到他面前,笑盈盈的说:“我找到她了。”   “哈!”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努力掰开他揽着我的手:“你找到她了你去纳她呀,你跟我这磨叽什么,你你你……你找到了、我?”   ……   在我漫长的岁月里,那段没头没尾的记忆一直很清晰。那个小男孩就像一道流星,突然出现,转瞬即逝,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来不及挽留。   我从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来自哪里,更从未想过寻找他,然而就在今天,我的主子,北秦的恪亲王告诉我,那个男孩儿就是他,我与他认识,我就是他在南殷荒地找了几年的人。   怀中抱着枕头,我靠坐在床沿,掏出袖中的玉铛,望着它精致的纹理发呆。   普慈婆婆为什么说北秦人残暴乖戾?   为什么令我一生不要来北秦?   娘的玉铛为什么会来自北秦皇族?   娘亲到底是谁?   记忆中的男孩儿为什么是北秦的皇子?   我到底是谁?   终于我放弃了思考,半个身子无力的靠在床沿,泄了气。   周遭围着我坐了一圈,连管事儿的大叔都来了。   我一回过神儿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一下子有直起身子,来了精神:“你们干嘛?”   “前日在湖心亭你真的霸王硬上弓了?”   “没有。”   我轰走了一个。   “王爷说要纳你为妾,真的假的?”   “假的。”   我又轰走一个。   “昨日你跟只蝈蝈一样一蹦三跳的出了王爷的屋子,王爷在寝室里对你做了什么?”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们什么都没做。”   轰走最后一个,管事的大叔坐过来,巴巴的笑着,道:“方才王爷叫我问你,那个忙你还需不需要他帮?”   我终于想起了这茬,立马从床上下来:“需要!”   我跟着管事大叔一路走,绕到了湖心亭。   我颇有些纳罕,这人怎么总喜欢在这儿办事儿。   到了亭中,我习惯性的抱着柱子,问他:“那啥,我想了一下,昨天的事儿就当没发生吧,我就   不跟你计较了,我俩还和以前一样吧,这关系,哈,我一下接受不了。”   “你过来。”桓毅将那个熟悉的杯子往外头推了推,示意我坐过来。   我老实的摇了摇头。   “不是酒。”他笑着叹道。   我慢吞吞地坐过去,端起杯子嗅了嗅,浅浅的啄了一口。   他望着我发笑,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真的?”我像只小猴子一样缩着头问他。   他的笑像一泓温泉缓缓流淌,眸子里的笑意泛着光芒,与往日看我的、看任何人的都不一样:   “真的。”   “那,我要买东西。”我道。   “好。”桓毅笑着点点头。   “买个人”我道。   “好。”桓毅笑着点点头。   “上京城东长春院里的小倌------杜子溪。”我故意将这句话语速提的特别快。   这次桓毅没有急着点头,而是在瞥了一眼我之后不动声色的提醒我:“喝茶。”   第二日,桓毅穿戴整齐,折扇一开,昂首阔步,出了王府门,坐着轿子往城东长春院去了。   临走前,管是大叔赶着门儿出来,擦擦头上汗道:“王爷清早这是要去哪儿?”   某男摆了摆手:“长春院。”   管事一愣,心下暗自揣度:“城东的长春院不是男妓管吗?”   待老管事将事情明白透了,轿子早已走的老远。   只见他一把跪在地上,仰望上天,惊呼:“太妃!老奴对不起你呀!”   掀起轿子上的窗帘子,刻有长春院三个字。   门口人身鼎沸,生意好的不得了。   鸨母本在外头来来回回招呼客人,眼尖的看见一顶雕金镶银的轿子落在门口,心下大喜,赶忙着过来招呼。   桓毅下了轿子,扇子一开,气定神闲。   人未到,声先到:“哎哟这位公子好面生啊,里边请里边请。”   桓毅也不推脱,跟着鸨母进了楼里。   鸨母招呼一声上茶便将目光移到换一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笑的比花儿还甜:“公子,我们这儿什么样的都有,魁梧的瘦弱的妩媚的清秀的······”   桓毅笑着摆摆手,道:“敢问,你们这儿可接女客吗?”   鸨母一愣,随后笑着打趣儿:“哎哟瞧您说的,咱们这儿什么都接。”   “那,你们这儿可接过一个眼睛大大,梳着髻百合髻,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桓毅追着这个话题问下去。   鸨母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在某男拍了一锭金子之后骤然抽身出来:“哦~你是说前几日来的薄姑娘啊?接过,那天她可喝了不少酒呢,叫了两个近几日才开始接客的清倌人,推杯换盏的,到了深夜才回去呢!”   桓毅镇定自若的点点头,心下记了我这一桩。往桌上拍了第二锭金子:“你们这儿可有个叫杜子溪的小倌?”   “有有有!子溪可是我院未来的招牌呢,薄姑娘前几来的时候还去他房里坐了好一阵儿呢。”   桓毅摇了摇扇,不假思索的拍下第三锭金子,道:“这是定金,剩下的五十方金在鄙人的轿子中,稍后便送来,这杜子溪在下可否带走?”   “带走带走!要带什么都行……”鸨母笑的身子直发抖,头上的穗簪子叮叮当当闹着,心里盘算着用这五十方金再开七八家长春院的子店。   桓毅微微一笑,起身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敢问前几日侍候薄姑娘的两个小倌儿现下在哪儿?”   ……   我一清早起来开门的时候便看见老管事跪在地上发呆,急得我险些出府请大夫。问了他老天,老人伤心欲绝哭了半日,道:“王爷去会男人了。”   纷纷一个腿软坐在地上发怔,我吓得的扔了大扫帚,半天回不过神儿。   傍晚的时候桓毅才回来,我们几个坐在门口等了他一天。   我追着问他:“王爷,你是不是去长春院买杜子溪去了?”   他一路往寝室走,任我在他后头跟着,面上笑意如初:“买了。”   我喜笑颜开,追他步子追的更勤了:“那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桓毅骤然转过身,害我一头撞到他胸前。   我勒去,真坚固。   我揉了揉头。   他望着我,眸子温柔如水,语气得意:“送去三哥家里了。”   “啊?”   “你只说让本王帮你赎人,可没说要将他留在恪亲王府。”   “不是、你三哥哪位啊?”我实属无奈的问他。   “我三哥免贵姓桓,住上京城南怡亲王府。”他云淡风轻的回我   “怡亲王?”我不可思议的摊着手问他:“你有没有搞错啊我的主子!”   “哦对了,还有两个小倌儿,你也认得,就是前几日侍候你的那两个,赎一赠二,鸨母非要送我。”桓毅装作很无奈,摆手合了扇子。   “小四小七,他俩呢?”我灵敏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也逃不出此人的魔爪。   “回老家了。”   果不其然……   “你大爷!”    ☆、第十三章:进宫遇见个怪人儿   谈论到上次一事,子溪并非是个没用的,他精通琴瑟八音,就拿着推荐琴师入府的名头,也是亏不了桓毅的,再不成,我就帮着干十年不要工薪,也是不亏他的。   偏他花钱这样没个概念,虽然恪亲王府不缺钱,但毕竟是五十方金,再者他一时犯二,还将自己花钱买来的琴师送给他哥哥,虽然这不是我本意,但横竖想来我是对不住他的。   然这两日桓毅进宫进的非常勤,我四处打听,才得知宫里小皇帝这两天摊上点事儿,烦的不要不要的,此刻便是桓毅出马的时候了,至此,桓毅来来回回的跟北秦宫偏门的侍卫长也就熟透了。   看样子我又要厚着老脸去求一回我家主子了。   奈何这次我是真的没有钱了,再者纷纷不许我买好酒去当谢礼,我绞尽脑汁,决定空手去。   神奇的,这回我竟认得湖心亭怎么走了。   此时桓毅正在看书,他靠着亭子的栏杆,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   我一步三顿的走到桓毅身旁,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王爷万安。”   “嗯。”   呵,看的还挺认真。   “那个王爷,听说这几日你常往宫里跑,怎么?重新做人了?”我咬着唇问他。   “宫里头有些事情,皇弟与我商量。”   切,武侠话本还能看得这么入神。   “听说有时候万岁他一个心情好就赏你不少好东西,不好叫您一个王爷金贵玉体动手,就算动手了也不一定能弄得回来,就像前几日,万岁赏了一顶鎏金的夜壶,您说您怎么弄回来?还是大   半夜的派人出宫第二日晨,宫门开了才又赶回宫去,多麻烦是不是?”我说的陈恳。   桓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若有所所得点点头,嘀喃着:“是该带个人一起去才好。”   我顺势坐到他旁边,循循善诱:“你看,前几日吧您买了个琴师送给你三哥花了不少钱,偏那个琴师是我、呃,是奴婢推荐的,怎么说呢都是您帮奴婢的忙,奴婢也是要还您一个人情是不是?”   桓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嘀喃着:“是该还一个人情的。”   “结了!”我两手一拍,发出一个掌声:“您就带我不就得了?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桓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嘀喃着:“对,是该带上你。”   “明日巳时奴婢一定准时到!奴婢告退!”我一蹦一跳的往亭子外跑   桓毅的眸子流丹溢彩,望着我开心的小步伐,笑意渐浓;“连什么时候出发都打听了,不知可打听了沈流霜住的习子宫在哪儿。”   ……   此后我去寻了管事大叔,借了一套王府里头侍卫的衣裳,预备着明日去宫里不至于让人说了桓毅得闲话。   第二日巳时,我准时在王府外头等着桓毅出来。   轿子早已准备,安静的停在王府门口,我顺势靠在轿子上,想着趁着这须臾小憩一下,岂知刚一有点儿睡意便被管是大叔喘着粗气儿的话惊醒了:“王爷今天走的早啊,轿子已经备好,就在外头。”   我一个哆嗦连忙站直了,学着门口的两个侍卫一样,笔直的立正,绷着脸目视前方。   桓毅本是想着我大概是睡过了,也没打算等我,就自顾自先上轿走了,谁料上半个身子都进了轿子,他又将身子抽出来,歪着头看看我这个面生的侍卫,随后笃定的站直了身子,没了进轿的打算,扇子往我头上轻轻一敲:“你穿成这幅模样作甚?”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管事儿大叔诧异的眼神以及门口两个侍卫终于绷不住笑场的场景,咽了口口水,依旧不打算笑场:“王爷大清早的带个姑娘进宫总是不好的,带个小厮随从比较好。”   桓毅浅浅一笑,转身进了轿子。   北秦宫规模太过宏大,自正门一眼望去,殿宇高耸,鎏金朱瓦,白玉板砖一路通向宣政殿,后头埋着参差不齐的轩榭阁楼,向两头倾斜的是蟠龙环绕的高楼,假山丛树,溪流池塘,画风清奇。   当然,我与桓毅是从偏门入的宫,因为正门出了皇帝谁都没资格进进出出。   如此,我便有点羡慕进进出出都能欣赏盛世奇观的圣上。   偏门的角度虽不如正门,却胜在北秦宫底子好,从哪个方向进去风景都差不了。   桓毅的轿子在宫门口便停下来了,只见他与宫门口的侍卫长称兄道弟的寒颤两句,那头头儿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便又挪开视线,和桓毅说笑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便由着我和桓毅一同进了宫门。   我心里小小的开心了一下,见安安稳稳的进来了,便开始想着如何才能挣脱桓毅去找流霜。   桓毅却神奇的与我心有灵犀了:“本王马上要去皇极殿见圣上,你别跟着,老实在外头等着本王出来,若有传召,你便进来,若没有,千万别往里头闯。如今在宫里,不是王府,宫里这位脾气可不好。”   现下我只关心他不需我一直跟着他,后头那些个叮嘱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待他一进了那什么皇极殿我就立马开溜了。   此刻我也不管什么认不认路了,只是拽着一个侍卫便急忙忙的问;“兄台,你可知宫里的习子住哪儿?”   小侍卫心想从未见过我,必要有些防备,便简短说了一句:“往北走二十里左拐一直走就到了。”   我想拉住他问详细,然他并没有给我机会,便挣脱着走了。   宫里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求人不如求己,我决定自己找。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怎的就走迷了路,四周的花啊树啊屋子啊高低不一都簇拥在一块儿,让我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却又想不起来上回怎么走的。   走到最后,倒觉得走来走去都差不多,像是入了迷宫,出不去进不来。   只是这北秦宫事十分之一的恪亲王府我走了一两个月也就看看人的湖心亭怎么走,这偌大的北秦宫我怎可能找的的到路。   我很焦灼啊。   我四下张望,再没了欣赏景色的心情,第一回觉得沈府那小地方真的挺好。   不远处站了一排与我穿着及其相似的侍卫,那一刻,我仿佛是刨洞的老鼠发现另一头有一个同行在跟我刨一个洞,刨着刨着我俩就遇见了,那个洞就两头一线豁然开朗,明朗至极。   我兴冲冲的跑上去,随便拍了其中一个‘同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哥们儿,你知道习子宫怎么走吗?”   哗哗哗~   耳畔没有人回应,只有远处小溪流水。   我貌似反应过来了什么,偏头一看,穿着侍卫衣裳的仿真小白脸依旧笔直地站着。   我很无语的看着皮制的仿真侍卫,后退一步,这一排皆是假人。   我勒去,搞什么,北秦宫里的都不是正常人吗?   双手叉腰,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阳,阳光照射下来,刺得我眼睛睁不开,我便顺手将假人脖子上挂着的靶子拿下来挡在头上挡太阳,决定继续寻找习子宫。   再一望,此处甚大,空荡荡的一片,什么花儿草儿都没有,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转悠了两圈,心下做好了自暴自弃的准备,远处便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这样多的脚步声仗势挺大啊,莫不是哪个娘娘来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将靶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学着那些个仿真的假人儿,两手摊直,绷着身子,心想着等这位高贵的娘娘一走开自己就开溜。   那位娘娘在离我两里处的时候停了下来,这让我有些纳罕。   难道是被发现了?   阳光照射下来,将这个人照的周身上下璀璨无比。他接过奴才埋头呈上的九翎金弓,双腿微微叉开,金丝纹绣的的高垫云靴此刻熠熠生光。浅黄色的衣袍再这样微微变化的动作下全然没有走形,反倒清晰的衬出其身材健硕,比例完好。   金弓陡然被他拉开,头上的垒玉冠晶莹剔透,和着阳光反射出的荧光照亮了一只因为拉弓而贴在耳边的修长的右手。   深邃的双眼此刻对准了远处我胸口的靶心,精致的容颜因为专注异常而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我看不清这个拿弓对着我的人长什么样,也摸不清这样的仗势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道照着这人的架势,他要是一箭过来,没射中,那就有意思了。   不不不,那就出人命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那只弓越拉越紧,终于,他的手停在了一个方位,右手微微一松。   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大呼一声救命便腿软了,不争气的瘫坐在地上,屁股跌的生疼。   男子大惊,反应极其灵明的将食指一扣,利箭蹿出直朝我这个方向飞过来,却直直的从我从我耳边划过,与耳垂的耳坠擦肩而过,惊得穗子叮叮作响。   那头的人因为突然制力,弓弦将他使出得力全部反弹给他,他脚步一时不稳,连连向后趄趔几步。   他快速调整,才站稳了步伐。邵东平将吃在嘴里的手□□,小步子跑过来,几乎是用哭腔发出的尖细声音:“圣上,你的手流血了!”   邵东平随后便要去练场外将守在外头的一干人全都唤进来,却被他半截拦住了。邵东平一时不理解主子的意思,无措的看着桓烨。   男子任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他望着远处瘫在地上的我,像是方才一般将我当成靶心望着,缓缓向我走来,受伤的手一路带出血滴。   那一路好像异常漫长,然他的步子却从没有急迫与滞后,他像是自九天而来的神祗,周身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可望而不可即。   我没回过神来,望着他发了一会儿怔。   他的眉眼与桓毅有几分神似,却又不太一样,桓毅是清新俊逸,他则是丰神俊朗。   他驻足在我面前,低头注视着我,像是前世就认识一样,一种莫名熟悉就这样窜上心头。   我一时被这样的情绪惊到,就这样四目相对,我仰头望着他发呆。   他面无表情许久,才堪堪对我道:“你是谁派来的。”   他的声音清朗低沉,我又觉得这声音我貌似也听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   一股脑蹦起来,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带着他的视线一起,由原来的俯视变为直视,一撩额间散落的碎发,道:“我派你大爷!”   随后而来的邵东平听见我这大逆不道的一句,连忙望了主子的面色一回,大呵我:“大胆刁。”   “我刁你大爷!”我抢过他的话,没让他讲出最后一个‘民’字,先呵斥了这老头一声。   邵东平身子向后仰了一点儿,表示惊讶。   翻了个白眼,我冷笑两声,气势汹汹:“这位兄台你可知道这是哪儿?北秦宫!皇帝老儿吃喝拉撒睡的地方!这地方你也敢拿着个弓箭乱射?你二五吧你!今日亏是遇着我这个无名无姓的小辈,要是换个大人物我看你还怎么挺着腰绷着腚!”   我在他的腰上与腚上连着各拍一下,发出啪啪两声,下手不轻。   邵东平吓得将半个拳头吃下去,连连退后三步。   男子的身子骤然僵住,偏头恨切切的盯着我,眸子里倒映着缩小版的我,同时燃起了丝丝愠火。   我见他像是憋火,一下子更来火:“你还不高兴?你还不高兴?是谁没事儿在北秦宫拿着箭到处射着玩儿?是谁差点射死我?是你!是你!是你!”   我三个是你脱口而出,手上也不忘动作,连拍他的腚三下,下手比方才还重,碰撞而声音越发清脆。   他终于是被我打怕了,往一旁疾走几步,想要躲我发了疯抽他腚的手。   见我意欲追着他打,看准了动荡不安的手一把擒住,抓着我的手臂很认真的威胁我:“你意欲作甚?”   我嗤笑一声,凑近他的眸,针分相对:“欺负你。”   一句话一出,邵东平倒抽一口冷气,将以整个拳头都包了下去。   我佩服他依旧绷着面无表情的脸,不忘正事儿,清了清嗓子,背对着他道:“你认得习子宫吗?可否带我去一趟?”   “不认得。”他背过身,负手而立。   “切!”我扭头就走,凭着步子找了个方向,心想着就是跑丢了也不能在这毛头小子面前丢人。   迈着大步伐大抵走了二十多步,他清朗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不服气的情绪:“那儿!”   我回头看他眼睛示意的方向,那条路清幽,一路有花草大树,风景极好。   干笑一声,我还是露了一个微笑:“谢了!”   言罢便直改方向往那条小路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腚:臀部,我们俗称的pi gu 男主在这一章终于出现了,嘿嘿。 ☆、第十四章:再遇流霜   这头的邵东平终于终于回过了神儿,不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种情况在他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从未发生过,太过惊心动魄。   怎样的尽心动魄呢?   肇事者大大方方的胆大包天,理所应当的大逆不道。   他连忙招呼练场外候着的一干宫女太监过来。   此刻他猜不透主子现在的心情,但据他十年的职业经验,如此爱美闷骚深度洁癖的陛下这时心里的阴影面积一定有一个北秦宫那么大。   “陛下,要不要先请个太医看看手和······龙腚?”   因为要保持深不可测的形象,某男极力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没有‘外人’的环境下直接爆发:“混账!”   以邵东平为首,一干太监宫女一齐跪下。   男子转身往皇极殿的方向走,大步流星,不再有一刻的停留。   众人连忙干脆利落的起身,找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排着整齐的队跟在主子后头。   男子抽出身上的汗巾,将手简单的包扎一下,偏头吩咐:“跟着她。”   “是。”邵东平领了命便保持着半鞠腰的姿势停下步子,一排队伍自动总绕过他走远了。   只见邵东平捡起地上一片零落的枫叶,嘴兑着边缘一吹,一声悠扬的轻鸣之后,百年枫树上边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指着我渐渐隐没在清幽小道的身影,语气平和,像吩咐婢子清扫皇极殿前的落叶一样简单:   “跟着那鹅黄衣裳的女子。”   黑色的身影即刻消失。   深秋的步伐越发逼近,整个北秦宫的落叶多的清扫不完,秋风乍起,又吹落一批残叶,偶尔会有几只不勤奋的蝴蝶翩翩的散步,燥热的时节过了,下面就要严寒了。   绕过那条清幽小道,我终于找到了习子宫。   我望着宫前的牌匾发呆,一时不知怎么办。   是进去找流霜呢?还是在外头干等呢?   我趴在门口,探出半个头往宫里望去,大殿非常安静,只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彼时,一只手偷袭了我,那只小手自我背后拍过来:“喂,你是谁?”   我惊得一下子直起腰,心里喊着薄梓馨吓得不怕。   这个声音更来自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石榴紫的花裙子,小脸儿肉嘟嘟的生得很标致。   我眼珠转了转,弯下腰问她:“你是谁?”   “我叫姜静涵,你呢?”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   这笑太过纯净,让我有种莫名的羞怯,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傻笑着:“薄梓馨,我叫薄梓馨。”   “薄梓馨,薄梓馨……”小女孩默念着我的名字,大抵是想记下来。   我蹲下身将小女孩搂进怀里,捏了捏她脸上的肉,问她:“你知道这习子宫里特批进来的那个沈流霜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粘糯的小嗓子越发清亮:“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你能进这习子宫吗?”我望着偌大的习子宫。   “当然可以?北秦宫的后宫我来去自如!”姜静涵昂起骄傲的小脸。   我心中暗自叫妙,笑意更浓:“那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姜静涵小脸仰着,生怕我提出了什么特难为她的要求。   “你帮姐姐把沈流霜沈习子叫出来好不好?”   “……好吧。”姜静涵犹豫了一会儿,便揉了揉袖子跑进习子宫去了。   过了半响,蓝衣广袖女子徐徐走出来,她梳着简单堆髻,用一只花色精致的木簪子固定着,面容就像当初我见到她一般,清丽得宛若出水芙蓉,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的韵味,以往是不谙世事的高雅,如今是沧桑中带着丝丝寂寥。   大约她眼里的我也是这种意境吧。   流霜眉目含笑,走到我面前,唤了我一声:“梓馨。”   我望见姜静涵跟在流霜后头出来了,便瞥了一眼小姑娘,才道:“流霜。”   ……   后来因为姜静涵,我顺利的回到皇极殿。   袖中揣着流霜托我带给怡亲王的信,心里的激动还没褪去。   为什么激动呢?   大抵是因为我终于见到流霜了,那个从及颦开始就陪伴在我身边、无论我闯了什么祸犯了什么错都会一直护着我原谅我的人。   当初我与她相识,比起如嫣,她与我只能算是最平常不过旧识,然她却用几年的光阴来告诉我,即使是最平常的旧识,也可以亲近如忘年好友。   我再没见过比她还善良的人。   这样善良的人,本应在深闺当小姐,将来寻个好人家,然后就这样幸福一辈子。   大约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太过真理,连老天都喜欢这样干。   皇极殿内,金丝碳炉张嘴吐出游龙般的烟丝,高高的屋顶蟠龙缠距,一路延伸之两端房延,抵着粉了金的墙壁,好似民间百姓常常幻想的天宫。   桓毅此刻正悠闲地靠在镶玉的靠椅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握着南殷荒地送来的密报,似笑非笑的问坐在上头的男子:“我的桓烨七弟,你那向来娇贵的龙腚还好吗?总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明日上朝总是要正襟危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几个时辰的。”   某男黑着脸,心一狠,走过去便坐在镶金的高椅上,忍着丝丝刺痛,面色不改:“还没那么金贵。”   “话说您老昨夜是与靳贵妃皇嫂闹得太久,伤着龙腚了?”桓毅偏头表示不解。   桓烨随手将奏折堆放整齐,口气还是没变:“如嫣这几日病了,今早在练场被一个靶人伤的,不   关她的事。”   接踵而至的是桓毅爽朗的笑声。   “这个靶人可真是胆大包天,哈哈哈……”   桓毅的笑声陡然消失,他的笑僵在脸上,随后不动声色的问桓烨:“这靶人是否问候了七弟您的大爷?”   “你是谁派来的。”   “我派你大爷!”   “大胆刁。”   “我刁你大爷!”   “他是你带进来的?”桓烨一口火憋到了喉咙。   桓毅的笑声传遍整个金碧辉煌的皇极殿,见他这位七弟脸色越发不好,便知道我又将他七弟惹了。   上回将毽子踢到他茶杯里,溅他一脸带一身的茶水是第一回,   这次应该是第二回。   “咳咳,那个,今年的修子还选吗?”桓毅连忙转移话题,停止了在别人气得要喷火的情况下大笑。   “自先圣女薄匪玉被废,候选的修子中再无人引来圣女蝶,更不提促圣女花盛开,然泱泱北秦,三家护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若今年选进的修子中还不能有人引来圣女蝶便只能用那个方法了。”桓烨放下手中的朱笔。   “那岂不破了圣女千百年来尊贵的血统?”   “定朝堂、安民心才是首要。”   皇极殿的门大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我靠在门口睡的正香。   桓毅异常风凉的寒颤我,眸子里却含着笑:“习子宫找到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回来的路心想着把你丢在北秦宫罢了”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也不知他方才说了我什么,用世人都受用的恭维口气:“王爷劳累了,您先请。”   他笑我机灵,也没多与我计较,率自走在前面。   竖日,我抱着管事儿大叔的腿一边哭喊一边求:“帅气的大叔!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出去吧!”   “不成。”大叔心一狠,拖着腿往府里走。   “为什么!您怎么这么狠心!您好狠的心啊!我只是想请两个时辰的假而已,你扣我月俸吧,随便扣!随便扣呀我的娘!”   “你自己说说你这个月都请了多少回了?连着被关进柴房陪着王爷进宫这些事儿你还有多少?没钱扣了!你回去干活吧也别折腾我这老头子了。”   “这个月没有了下个月还有啊,这回我真是有事儿,我是出去办事儿的真的!”   “去怡亲王府办事儿?你去哪儿能办什么事儿?不成!”   “怎么不成!我去去就回,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哎哟我就和小姑奶奶我和您直说吧,真不是大叔我不放你,王爷去长春院回来那日就吩咐过我不许你再去怡亲王府,你说你出去就出去吧,你偏要往怡亲王府跑什么呀,去哪儿不好呢?”   我不该告诉你我是去怡亲王府的。   我见管事儿大叔实在说不通,便心下又生一计。   我往地上一趴,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要窒息一样:“叔儿,我有哮喘,快、快去、去请、请、请大夫”   说完我就往地上一躺,假装昏死。   管事儿方开始不信我,觉得我在和他穷折腾,谁料我躺在地上许久也不起来,心下就有些急了,却怕我和他耍花样,怀着七分真三分假的心理,他寻了个小厮去请大夫,自个儿实在不知怎么办了就跑回府里去找王爷。   心想着我与别的丫鬟不同若是出了事儿王爷那头他真担待不下来。   躺在地上许久,只觉耳畔安静的不得了。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出门左拐直奔怡亲王府。   怡亲王府的女管事自门缝中看了我一眼,道:“你是谁?”   “我找你们王爷。”我道。   “有什么事儿吗?”她问。   “你就说恪亲王府的薄梓馨替沈流霜来送信了。”   女管事的脸一沉,大约是比较反感“沈流霜”三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进去通传了。   那日成亲的前厅早已撤下了喜字掀了红绸,此刻看起来还是有一股朴素之风的。   我从袖中将信掏出,转交到桓睿手中。   他却显得很淡定,只是将信收下,却没有急着去看,他稍稍嘬了一口茶,抬头道:“今日杏林风景正好,是否去走走?”   “却之不恭。” ☆、第十五章:怡亲王府的风光亦好   不知怡亲王府用了什么法子,这儿的杏树可以盛开三个季度之久,却从不结果,一旦开败便成了枯死的树干,枝丫的青芽需第二年春才可冒出。   深秋的杏林已是盛开到末尾的杏林,大片大片的杏花对着萧瑟的秋风,成群结队的辗转反侧,挣扎一番。天上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略过,带走深秋残留的几许温柔。这样飞花满天的地方,却拘束在怡亲王府,岂不冤哉?   我望着这样的风景,几分惋叹:“这杏树开到末了了。”   “是啊,开到末了。”桓睿跟着我后头道。   古琴的第一个音符戛然而来,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悠远得琴声,不如横笛缥缈,不比洞箫沧桑,   不似琵琶哀怨,不像木笙悠扬,好似天籁,却又那样清晰可触。   这样的琴艺,除却流霜世上再没有第二人。   我撇过头,海阔天空的问桓睿:“你见过飞花戏蝶的奇观吗?”   我看见他脸上一愣,不等桓睿回我,便一个轻跃,扣住兰花指,姿态轻盈的仿佛可以化身着林中的杏花,下腰、提腿、甩袖、旋转、浮蹲,没有一样难的住我。   萧瑟的秋风带着一群灵动的蝴蝶翩跹而来,像是找到了找了许久的伙伴,围着我任我逗弄,与我一同高低起舞,带着这漫天的飞花,旖旎的叫人咂舌。   正跳的起兴,背后一记猛烈的撞击。   我几个踉跄一下子跌在地上,环绕着的蝴蝶很没义气,一见我倒了掉头便四分五裂的分散着飞走了。   我颇有些气恼,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眉宇间有一股独特的英气,他穿着降色舒袖长衫,小小年纪便姿态挺拔,有茂松之风,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把玄色的长剑,几分恐惧几分好奇的看着我。   桓睿呵道:“泓儿,道歉。”   男孩即刻收起所有的情绪,诚诚恳恳的对我拱了手道:“方才是在下太冒失,望姑娘莫怪罪。”   我从未见过这样这样小变这样成熟有礼的孩子,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回头对着桓睿:“你儿子?”   桓睿点头,领着我往杏林里走,一路往前,直到了那日来过的秋千的所在地。   是时的秋千上有个人,旁边搭了案台,上头摆了一把木质的古琴,也有个人。   没错,方才抚琴的应当是子溪,从长春院来的杜子溪。   他穿着如雪的白衣,搭着稚嫩却不失姣好清秀的容貌,头发终于梳起来了,却也只是皆放到后   面松松的用一根发带束着,小小的手骨节分明,还放在七根弦上。   秋千上坐着素青色石榴裙的女孩,头上没有束华君公主常梳的双刀髻,而是用几根编好的细马尾堆积,束出简单的低髻,用一只素色的玉簪子固定着。她的手中握着一本书,正仔细地看着,   因为古书挡着,只能看见她明媚的大眼,盈盈的仿佛灌了水。   比起这些年我见过的,她是最清丽的,清丽的让人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挪不开视线,第三眼想靠近。   她不如华君公主优雅雍容,她不比姜静涵清澈纯美,却比她们清幽娉婷。   “子溪、袖盈,有客人来了。”桓睿对着他二人道。   女孩终于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下半个脸。   她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小脸儿,下巴尖尖,明眸皓齿,葱鼻小巧。她的嘴很小,唇却不如华君薄,相比之下她应该是薄厚适中。   这是传说中的樱桃小嘴吗?   我在心中暗自佩服桓睿会生,那厢杜子溪与桓袖盈便过来了,各自向我行了礼。我将手搭在两个孩子肩上,把他俩凑到我身前,面对着桓睿,巧笑着夸赞:“没看出来啊,你自己个儿老萝卜一个,儿女却这样标志,长春院将来的头牌放在这儿都黯然失色了。”   桓睿低头浅笑,笑得挺不好意思,却也接受了我的夸赞:“这当是逝去的拙荆的功劳,泓儿袖盈都是随了他娘的。”   “子溪,你在这儿过得可还好?”我问他。   “劳梓馨姐姐挂心,我很好,敢问,流霜姐姐现在过得可好?”他一个一个的回答我。   “好,前几日我还见到她了,她过得很好。”我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挺善良,随后又忍不住对桓袖盈笑了笑,道:“你叫袖盈?”   “嗯。”她低头应了我一声,望着很胆怯。   “你真好看,长大了姐姐帮你介绍好人家好不好?”我笑嘻嘻的问她,想看她怎么回。   “姐姐你也好看,你的舞更好看。”果不其然,她两颊飞上彩霞,头低的更低了。   “你看,你令嫒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啊。”我与桓睿调笑。   “好,那就麻烦薄姑娘了。”桓睿也不推脱,顺着我的意思了。   彼时今早替我通报的女管事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刚站住了脚就道:“王爷,不好了,恪亲王府的老管事来拿人了。”   ……   我被管事大叔连拉带拽带回了恪亲王府。   桓毅正坐在大厅候着我,手里捧着一盏茶喝的很是享受。   我已经猜到我的下场了。   我揉了揉被管事大叔一双老手捏的生疼的耳朵,睁着大眼无辜的望着上头的桓毅。   “你是有恋童癖吗?”桓毅放下茶盏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个问。   外头连着管事儿只要是听见这一句的都捂着嘴笑的肩直抖。   “恋你大爷!”   这等侮辱人格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桓毅一副不解的样子,盯着我起身走过来:“那你是觉得老的对你有吸引?”   “吸你大爷!”   这等侮辱人格的话你怎又好意思说出口?   外头一干人有几个手没来得及捂着,笑出了声。   “那你不惜一切代价往怡亲王府跑什么?!”桓毅吼得突然,惊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我,我……”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来搪塞他,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将他倾过来的上半身推回去,道:“你扣我月俸不就得了。”   “不不不。”桓毅摇了摇头,扇子哗的一声打开,恢复了以往的姿态:“像你这类总爱跟别人不一样的就该分给你不一样的活才和你意。”   “你,不让我浇花了?”   桓毅表示不赞同,道:“那太平常,只适合平常的纷纷做。你吗,打扫恭房如何?”我急忙摇头摆手,正要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这么兴奋?果然很适合你。”   言罢扇子一收,笑便收敛了,火气挺大的出了大厅。   我望着桓毅离去的身影,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任他渐渐走远。   你大爷!   我本以为桓毅就是一时生气,毕竟还是发小,总有点情意在,再一想他也是找了我那么多年的,总不至于对我太不待见,也就委屈几日此事过去了也就好了。   然在我扫了十几日的恭房之后,我终于绝望了,这样漫长而美妙的旅途,还叫我一个人享受,恕我不解风情。   在我扫恭房的半个月里,听说神秘的顾家长孙顾长风终于拜访了王府一次,管事说那天王府蓬荜生辉,然我在扫恭房,与这位纷纷爱慕多年的顾小公子失之交臂,未能见上一面。   还听说这位顾公子本意是将华君公主这尊大佛送回王府的,谁料这位华君公主来是来了,后来又跟着回去了,来来回回在王府呆了不过一个时辰。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抚了额上的冷汗。   又过了近一个月,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我们伟大的恪亲王终于消气了,我也终于回到了花园,给纷纷打下手。   然从头至尾,我不明白桓毅为什么命管事大叔阻止我去怡亲王府,更不明白我真去了他为什么发火,我又没去会情郎?   问了纷纷,她亦只笑不语。   唉,男人心海底针啊。 ☆、第十六章:入宫   过了十月份,天气便越发冷了,王府里再爱美的小丫头也换下了轻纱,披上较厚的外袍,有些老婆子已经开始做冬衣、纳厚厚的鞋底了。外头的枫树都开败了,枯了一地的落叶。   今日我破天荒起得最早,厢房的门是我开的。   一推开门外头就飘来一阵冷风,吹得我打了几个哆嗦。   冬天来了,等过了这个冬天,我就二十岁了。   前几日的时候王府大张旗鼓的迎了一个老婆子进府,那时我还在打扫恭房,所以不谙世事到没有一睹这位尊贵的老婆子真容。   四处打听了许久才调查出来。这老婆子不是一般的老婆子,她是我们恪亲王的奶娘,还说前几日她是和圣上的奶娘一块儿回来的,两人当初约好了一起去西楚周游,周游了大半年才消停,又约好了一起回来。   外头又吹来一阵风,我拢了拢一衣袖,准备进屋洗漱,老管事拖着年迈的老腿急匆匆的赶过来,见我在门外,大喜:“哎哟,还担心你起不来,孙婆婆找你呢,你快去罢。”   “什么?奶娘?”   大早上起来不经吓。   我望着临轩阁这所屋子一眼,扣门道:“奴婢薄梓馨。”   小阁的门从里面被爽快的推开,雍容的女人就含笑着立在我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大概有四十岁,梳着圆髻,额上有两道抬头纹,脸型圆润,穿着浅棕色的长裙,望着很慈善。   她见我生的面容姣好,笑的会心,领着我往里走。   屋里燃着沁人的檀香,这种气氛叫人烦躁不起来。   她坐在贵妃椅上,神态安详,良久才对我说:“薄姑娘,你可知你前主子沈家小姐如今深受段首席的赏识,极力栽培、寄予厚望,瞧这架势当是内定好了的下一届首席乐师,而你,就甘心一辈子蹲在这恪亲王府洗衣做饭、为奴为婢?”   我细细斟酌了这老婆子的一番话,觉得是她心怀不轨。   “我甘心啊。”我答得云淡风轻,然这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她突然将半阖着的双眼睁开,偏头看我:“我劝你还是别妄想着王爷会纳你入府,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区区南殷罪民,还想着与尊贵的北秦皇室有染指,你做梦!”   呵,终于在北秦找到第一个低素质的,轻蔑、仇视南殷罪民的人了。   我见她终于有认真跟我说话的意思了,才不卑不亢的说:“即使我不甘心又怎样?习子宫只招擅琴瑟八音的习子,不招极擅舞乐的习子。”   女人支起半个身子,语气又恢复了原来的平和:“没错,习子宫不招极擅舞乐的人,修子宫招啊。”   修子宫?如果我记得没错,那里的修子应该是圣女候选人啊。   “你想让我进宫做修子?”我用半搀着不可思议半搀着无奈问她。   “你既能在深秋的怡亲王府引来百只灵蝶,将来为何就不能在司命府引来圣女蝶?”   “呵。”我冷笑一声:“你要一个南殷罪民去当北秦尊贵得圣女?就算有一天我能引来圣女蝶,你觉得圣上会同意吗?朝廷众臣能同意?天下能同意?婆婆,你病了吧?”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再者,进了修子宫,你不就可以常常见到你日思夜念的旧主子沈流霜了吗?”   这个老婆子极力劝我进宫,说到底就是怕我再待在王府会把她悉心栽培养大的恪亲王给玷污了,一旦进宫,做不成圣女做修子也须七年才可出宫,七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我就不足为患了,若我当真成了圣女,那更好,圣女一族非嫡亲不得婚嫁,横竖都是她赢。   然我真没想过我会有什么大富大贵受人敬仰的日子,我只想找个简单地方安安心心的生活,三餐不愁,有风景有朋友,就这么过一辈子,真挺好。   “我不会进宫的,不过我答应你我绝不再去招惹王爷。”言罢我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孙婆婆对着我渐渐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怔。   你以为你不去招惹桓毅桓毅就不再招惹你?   “你想不想知道你娘的玉铛为什么会来自北秦皇室?”孙婆婆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我心一沉,行云流水的脚步蓦地停下,杵在原处,不进不退。   我暗自感叹,这老婆子刨我旧账刨的可真深啊。   “或者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娘是谁,她如今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她每一句话都像滚烫的开水,灼烧着我每一寸肌肤。   “你还知道什么?”她既然能把帮我修玉铛的大叔都找出来,就一定还知道些别的。   “呵。”她沧桑的眸子闪过一丝得意:“答案就在北秦宫,你要自己去找。”   “后日便是七年一度的修子筛选大会,到时北秦宫门会大开。那日我准你自由,是去是留你自己掂量。”孙奶娘轻摇着贵妃椅,闭目养息。   那日的北秦宫门的确大敞着,妙龄女子都排着整齐的长队,交上手中的玉牌,随即便随着领头的公公进了离门最近的殿里进行验身。最后由司命府的人领着去司命高台考察舞技。通过的遂即便会分配入修子宫。   选修子不想选秀女一般对外貌皮囊要求甚高,只需验明你是处子,身体无残疾隐疾,面容不狰狞就都算过了。   而修子难就难在对舞技的要求,可以说是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的。   我展开手心,凝望着这一对精致的玉铛。   想当初从南殷到北秦的那一路,这对玉铛险些落入地痞恶霸手中,如今想来,若当初这对玉铛真的丢了,我的命运就不会与这北秦宫有任何的交织了吧。   娘,我想知道你是生是死,我想知道你过得怎样,我想知道我爹在哪儿,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玉铛,抬脚进了冗长的队伍。   直到晌午才排到我,我将手中的玉牌交到令官桌上:“恪亲王府薄梓馨。”   “你姓薄?”记录名册的令官抬头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   即刻,令官收回了目光。   ……   我随着大队伍左拐十八弯进了司命高台楼底。   司命高台是整个北秦宫最高的建筑,甚至于高过了中心大殿宣政殿。   登上司命高台就仿佛登上了天与地的交界,伸手就能触碰到蓝天,与鸟儿并肩,在风中翱翔。   问题在于,这一路每个前往司命高台的准修子都有一个随行的乐师,偏我就一个人。   到了司命高台才知道,每个准修子在考察舞技之前是该带个乐师来进行奏乐,然后准修子跳舞,司命府是不会帮忙去习子宫找人来奏乐的。   一批十个上司命高台,其余人在小面候着。   此刻正时轮倒了我这一批,我跟着领头的公公一路上了司命高台,心里焦急,拼命地开始想对策。   这要是没被选上我回去怎么跟那老婆子说呢?   说我本来想去,结果没选上,不怪我?   这可不行,太他大爷的丢人!   排在我前头的女子移着莲步低着头向前行,缓缓走到台中央,柔荑轻扣成兰花指,姿态及其标准,每一个舞姿都尽显妖娆。   这姑娘是从小练到大的内行吧。   我集中生志,几个旋转进了高台中央,同台一起跳,心里头想着万一要是这姑娘生气了不跳了过来骂我,那那头奏乐的乐师必然就随着主子停了,我就真真儿完玩儿了。   谁料这位身着五彩霞衣的妙龄女子非但没有排斥我,反倒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机灵的带着我一起跳,仿佛我俩老早就约好了似的,极其有默契。   我俩相视一笑,由此结了缘。   风吹我的脸庞,带起发丝飞扬,衣袂飘飞,衬出瘦弱的身形,我轻盈的就像一只蝴蝶,将北秦的舞跳的活泼多姿。   下头仰看的人连着早上记载名册的令官都抬起头,呆呆看着这一奇景。   北秦的舞不同于南殷的姿态开放多样,反倒显得更加规矩端庄,有《北秦女艺传》记载,北秦的舞柔美而端庄,精髓在于学习刚成亲的少妇,褪去青涩,堪堪学会了贤淑有礼。此舞皆由身形较为丰满的女子的习练,意在舞出其柔美温润。   而南殷的舞则正好相反。南殷的舞妖娆多姿,就像刚及颦的豆蔻少女欢快的跳跃,期盼着生命中那个男子出现,娇羞掩面,欲拒还迎。所以更适合身姿瘦弱轻盈的女子,便于舞出其灵动欢脱。   加之我极目望去,来选的准修子几乎全是身姿丰盈,便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岂料今日我与这美丽的小姐同曲同舞,于她丰盈标准的舞姿相比,我太过瘦弱的身躯舞出了北秦舞的另一种美,姿态曼妙,暗藏着另一种韵味。   我是北秦百年来第一个用这样的身姿跳舞的女子。   虽然将我召进宫是司命府的人讨论了几个时辰才敲定的。   他们对我应该没有报有多大的期望,只是想着借我来鼓励哪些身姿瘦弱的女子,下一届修子你也可以来选,加大找到能引来圣女蝶女子的可能。   这一场选修子仪式下来,天已经黑了,白日里游龙般的长队到现在结束,也不过剩下了五十人不到。   公公领着我们这一小队人前往修子宫。   我望着大到像一辈子也走不完的北秦宫,心中一时百味交杂。   我讨厌动荡,讨厌飘零。   偏我命中带煞,天生命运多舛,从南殷的普慈观辗转到北秦的沧州肖家再辗转到沈府,以为可以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剩下的岁月,偏又搅和流霜的婚事,被发于恪亲王府,若当初我不搅和,应该就在沈家等着她回来然后岁月静好了。我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王府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今次又来到这儿,这个名叫北秦宫的地方。   我很好奇,命运到底还要我到达多少个地方,遇到多少人,见多少人世苍凉才肯罢休?才肯放   过我?   我不知道。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走在前面的女子,想起今日她与我的相视一笑,觉得这个朋友我薄梓馨交定了。   她回过头,夜色下我看不清她的面庞,只依稀看见她的轮廓,她长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一看就是个清丽的人,此刻她将声音压到最小:“你的舞跳的真好。”   我笑得很不好意思,抓了抓脸:“我叫薄梓馨,因为来的冒失匆忙,所以没请乐师,今日我太冒昧了,谢谢你帮我。”   “薄梓馨,你舞跳的这么好,怎么从未听说过你呢?”   “我出身平凡,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你们这些王公家的小姐自然没听说过,你呢?”   “我?你不认得我?”   “不认得。”   “呵呵,我叫桓君墨,淮阳侯家的小姐。”   “你姓桓啊,你是皇室?”   “算是皇室的分支吧。”   ……   修子宫是一个四合院的形式。一面五个屋子,东西南三面是住所,北面是主殿,围着一个花圃子,占地很大,用来日常练习玩闹,一般情况下是四个人一间房,至于和谁住那司命府是不管的,都是让修子们自己分配。   我最机灵,拉着君墨便往南边靠右的屋子跑。   挑屋子当然要往南边挑了,正对着太阳,冬暖夏凉。   我细心得向君墨解释为什么要住在南边,那头门外一些小姐们才商量好,各自拉帮结派的往各个方向走。   我与君墨的床是对着的,正放好行李,门外便进来两个姑娘,二人衣裳颜色很亮,上头还绣了海棠蔷薇一类娇艳逼真的花朵。   我望着她俩高傲的姿态发杵,不知道怎么应付,旁边君墨已经起身,笑着走过去:“婉姝,凌岚,你们也来啦。”   “拜见姐姐”二人虽是面上不愿意,但身子还是微微一抚。   “快起来快起来,无需这样见外,既然大家都选了修子聚在一起,那就住一屋吧,这屋可好了,方才梓馨还跟我说的喋喋不休的,全是这屋的妙处。”言罢君墨便转身将我拉过来,笑着对两位姑娘道:“这是梓馨,薄梓馨,那个在司命高台和我一起跳舞的人。”   “是你?”冯凌岚这才正眼打量了我一番,随即一甩头,径自找了张空床,没再理会我们。   郑婉姝见郑凌岚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多搭理我,只是笑着向君墨问候了几句便将包袱放在冯凌岚对床,独自整理起来。   我觉得有些尴尬:“她俩貌似不是很待见我。”   君墨拍拍我的手,小声凑着我的耳朵道:“过段日子大家都熟悉了便好了。”   “哦。”我嘟着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晚间的时候我们这群修子都被叫去了修子宫的大殿,领了一套画册子回来,里头每一本都记录了修子必须会的舞。   回来我便一肚子的问,追着君墨问了不停。   我将册子扔的乱七八糟,很不耐烦的问君墨:“没有圣女呢?圣女大人怎么不来教我们?难不成叫我们自己看着这些书自己学?这不开玩笑嘛。”   “梓馨,你都不知道吗?北秦已经有两届没有出现圣女了。”君墨道。   “什么玩意儿!?没有圣女?两届都没有?难道这泱泱北秦十四年都没有人能引来圣女蝶、促圣女花盛开?”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修子应该是七年选一批。   “嘘~你小声些,我听人说,若是我们这些人里头再没个圣女出来,圣上就要用内定的方法选出圣女来了。”君墨一边吱声儿叫我小声一些一边凑着我的耳朵,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不是只有能引来圣女蝶、促圣女花盛开的人才能当圣女吗?这怎么内定?”   这我就不明白了,圣女一族不是最神秘的吗?既不是世袭也不是内定,都是有神灵选定的呀。   “圣女蝶对圣女花的花香最敏感,只需做出圣女花气味的香粉涂在身上,圣女蝶便来了。”君墨说完便翻开画册子,静下心来看册子了。   我用手捂着嘴,若是不捂着,能塞下一个鸡蛋,再一看君墨淡定的看着书,我问她:“这样也成?”   “不过这也是我听爹爹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这也只是传闻中的一种,法子多着呢,这个法子未免太过容易留下痕迹,日后查出来可不得了,就算真的内定也不会用这个法子的,朝堂上的事儿我们妇道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君墨大概是厌倦了这样的话题,便草草的示意我她不想继续了。   听她这样讲我也不就好再多说什么,百无聊懒的又翻起画册子,口里喃喃:“北秦的舞真难看……”   夜里我被一阵凉风吹醒,冷得直打寒战,万般无奈的下了暖暖的被窝将窗子关上,却无意间发现君墨不在床上,在屋里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她人影。   我提着一盏灯笼准备出去看看,刚一开门便看见她一手拿着画册子一手扣着兰花指,细心的练习着每一个动作。   跳着跳着,便有许多灵动的蝴蝶自四面八方而来,围绕着她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与她戏耍玩闹。   我站在门口任寒冷的风拂过,看着看着便发起了呆。   原来除了南殷的舞,北秦的舞出神入化起来也可以让蝴蝶误以为遇到同伴。   如果我们这批人里没有人引来圣女蝶、促圣女花盛开,这样富贵而不骄恃、勤奋又有天赋且出生高贵的君墨必定是第一个被内定的。   流霜啊,我有些想你了。    ☆、第十七章:受罚   修子的人数一定下来,令官就会将记录好的名册呈上,再经过司命府查核,呈到皇帝的皇极殿去。   邵东平从殿外进来,弯着腰一路走过来,将一本册子放在案上,道:“陛下,司命府呈上众修子名册。”   朱笔走过的地方皆是端正的楷字,桓烨停笔,伸手递过名册,若有所思,才放下朱笔,翻开册子一目十行,停留在“桓君墨”三个字上,目光如炬,像是要烧透这三个字。   桓君墨,桓君墨,你可知淮阳侯已经默认,你被内定了。   良久,桓烨终于放过这三个字继续一目十行,却在下一刻再次停下目光,仿佛在沙砾中望见了一颗珍珠。   薄梓馨……   “恪亲王呢,好几日都不见人影,真是胆肥了。”桓烨放下册子,又执起朱笔。   “回禀陛下,恪亲王这几日病了,一直卧床。”邵公公腰弯得更低了。   “他一向身体强健,怎么突然病了?”桓烨合上一本奏折,又从另一个山堆堆里拿下来一本打开。   “奴才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说,奶娘孙婆婆前几日突然去了长寿寺。”   ……   在我想着反正也没有圣女大人来检查课业,打定了不学这难看的北秦舞也不会出事儿注意之后得知司命府会代替圣女检查我们的课业,两个月一次,那日所有的修子都要聚在司命高台,由司命府指定十到二十人献艺,抽中的是比较倒霉,没抽中的也不要心存侥幸,因为再过两个月抽查的时候就会换一番没抽过的,来来回回谁也躲不掉。   偏轮我们这一届修子倒霉,有个司命府就已经招架不过来了,这会子小皇帝也不知哪根搭错了,跑来凑热闹,说是关心修子宫,也要参加一次献艺大会。   这会子这些个妙龄姑娘就癫狂了。   以往都不想练,生怕抽到自己,现在削减了脑袋打点,勤勤恳恳的练习。   我笑她们痴,圣女以一族非嫡亲不得婚嫁,跳得不好的没人会搭理你,跳得好的可能是以后的圣女,小皇帝的心思一定是他可以少一个宠妃北秦不能少一个圣女。横竖你当了修子小皇帝就不会对你感兴趣了,这样勤奋说到底都是徒劳。   也许大家都明白这个理儿,却没人愿意相信。   我万般无奈的跟着君墨后头跳,她一套舞步下来行云流水,我乱七八糟……   但是我没有灰心,仍旧跟她后头有模有样的学着她。   我的娘,北秦的舞我是真没学过。   远处冯凌岚将目光投过来,我见她看着我,下意识的冲她傻傻一笑。   她艳丽的面庞向左一甩,翻了个白眼。   她又将目光投过来,这回看的是君墨,君墨因为太过专心的揣摩画册子里的舞姿,故此没有看见凌岚正看着她。   凌岚的眸子燃起一种名叫嫉妒的怒火,她抱着双臂,昂着头缓缓走过来,像是路过一般走得很巧妙。   此刻君墨正练着高难度的勾腿,她将脚往君墨支撑整个身体的右脚上一踢,我惊得大喊一句“小心”。   君墨像一只断翼的蝴蝶,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几个踉跄便向后栽过去,我冲上前及时抱住了她,与她一同摔落在地上,摔得我屁股生疼。   其他正练舞的修子听见我与君墨的惊呼声,连忙放了画册子过来帮忙,将我和君墨扶起来。   我也不顾屁股了,画册子一丢,道:“冯凌岚你干什么啊!”   凌岚将脸一昂,没把我当回事:“关我什么事。”   我走到她面前,气得身子发抖:“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故意踢的君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怕君墨下个月献艺大会抢了你的风头,都不一定抽到谁呢你急什么!”   “你信口雌黄!”冯凌岚指着我的鼻子火气大发。郑婉姝见局势不对,连忙走过来拉着她,示意她不要跟我计较。   我将她的手拍掉,觉得自己这个正义使者要当到底了:“你就是死不承认!你这样的人宣政殿的皇帝老儿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呵!呵!你就别痴痴地想了!”   一句话出来,括以君墨,众人都大惊失色,大约是第一次见识到我的胆大包天,一时接受不来,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凌岚的脸因为愤怒变得狰狞,她一时气得不知怎么办,甩手便给了我一巴掌,这会子众人才反应过来,全都围过来拦着凌岚,场面一时间热闹了。   右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我猜想明日一定会肿起来。一把抽开君墨的手,上前与冯凌岚厮打,很不幸,我打不过她,被她用手指甲抓的几处伤痕冒出血丝,然我却没有逃避,而是奋力的反抗。   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他娘的能打。   与她相比,我正好相反,虽看起来能打能杀,其实都是虚壳子。   最后我与她被两拨人拉开,我还不忘记用脚够着踢她。   场面一时间热闹起来。   有机灵的撒腿就去请了司命府特派接管修子宫的掌事公公。   掌事公公周甫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他大呵一声,将我与冯凌岚叫出去,真计算起来这老头骂了有一个多时辰。   最后我与冯凌岚被罚了,跪在修子宫门口三个时辰。   头顶是越晒越起劲的烈太阳,我开始觉得这的秋天的还有这样热的太阳是老天爷看我不爽。   我身上原本被抓伤的几处因为没有及时的包扎上药越发严重,血印子慢慢开始涨起来鼓的很高,然后开始流血,顺着手臂或是脸颊淌下来,我以为是汗水,便没有在意。   右边脸也肿起来,鼓的像塞了半个鸡蛋,这处伤很荣幸的变成全身上下最疼的伤,从而忘记了我对其他因为更加严重反而没有多大痛感的伤。   冯凌岚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头一昂便没再搭理我。   我看见她身上也有几处擦伤和瘀痕,原本白暂细腻的皮肤不再有光泽,便问她:“喂,你吗?”   “呸!”   我在一脸吐沫星子的情况下将脸上缓缓流下来的几滴血擦掉,仰头看看了看太阳,觉得内心是绝望的。   宫里的君墨一直看着外头的我,干着急却也不能过来帮我,一下在踱着步也不知怎么才好。   须臾,远处缓缓走来一队宫女,四个太监抬着一张撵,到了修子宫才将撵放下。   撵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生的非常娟秀,衣着华丽,双眉入鬓,媚眼如丝,很有姿态,望着凌岚笑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冯凌岚一见郑婉姝的亲姐姐来了,喜的忘了行礼,挤出几滴泪可怜兮兮的说:“好姐姐,在宫里见到您真好,您是来看望婉姝姐姐的吗?她在里面呢。”   郑婉姝风尘仆仆的就出来了,哭着扑到他姐姐怀里:“姐姐,我好想你,你入宫这些年爹娘日日都念着你呢。”   这会子众人都出来了,一齐福身道:“参见郑妃娘娘。”   郑婉姝与郑妃二人寒颤了几句,才注意到受伤的冯凌岚,郑妃广袖一甩,突然来了架子:“是谁将我冯妹妹欺负成这个样子!”   冯凌岚顺势哇的大哭起来,泪珠像连成线的璎珞串:“郑姐姐,你要替凌岚做主啊!你要替我做主啊!”   君墨见局势不妙,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郑妃娘娘,都是修子间的小摩擦,当不得真。”   桓君墨深知此刻即使将出事情原委,郑妃一定会护着冯凌岚,到时我必然会更惨,所以只能将此事简单化,也是唯一保护我的方法。   郑妃上下打量了桓君墨一眼,微微一笑,道:“既然君墨修子都这样说了。”   郑妃心知肚明这桓君墨非池中之物,他爹是皇裔分支世袭百年的淮阳侯,她是皇帝内定的,往后八成就是尊贵圣女,以如今郑家的情势是绝对不能得罪淮阳侯一家的。   冯凌岚面色一暗,又将恶狠狠的眼神投到桓君墨身上。   随后郑妃浅笑道:“那此事本宫就。”郑妃还未说完,一向善解人意的郑婉姝道:“这都是冯妹妹的不是,冒冒失失才让梓馨修子误会了,不然梓馨修子也不会动手。”   郑婉姝一番话说得非常巧妙,虽然明知她颠倒黑白,却也找不出她哪里说得不对。   郑妃嘴角微勾,笑这个妹妹太懂她的意思,转而对我道:“如今的修子都是这样爱挑事吗?不分黑白的就动手,要是宫里人人都这样那这后宫要乱成什么样子!来人,赏这位,梓馨修子五十大板,本宫倒是要看看以后谁还敢蓄意挑事!”   五十大板!我本就受了伤,五十大板下来就是活下来也跳不了舞了。   君墨花容失色,扣了一拜道:“娘娘,求您饶了梓馨吧,这件事都是君墨的不是,梓馨也是太护着我才和凌岚动起手来的,求您饶了她吧!”   “郑姐姐,你替我做主!”冯凌岚跪着走到郑妃的裙下,哭着哀求。   场面一瞬间像拉开的弓弦,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我冷笑一声,用袖子随意抹过往下淌的不亦乐乎的血,冯凌岚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哀恸,加之全身上下都疼,我越听越烦躁,指着她道:“哭你大爷啊哭!”   冯凌岚蓦地一顿,没留下来的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水汪汪的,及惹人怜爱。   我看着郑妃道:“行了你也别和你妹妹一唱一和了,拿着君墨当猴耍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磨磨唧唧的无不无聊?”   括以君墨,一干人等都看着我,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大概我的胆大包天再次惊吓到了她们,甚至于郑妃也一时不知所措。   “好,那本宫就成全你!来人!给本宫打,重重的打!”郑妃一反应过来,便招呼人来揍我。   我被人一棍子击到腿上,刚跪在地上又被人一棍子击在腰上,便如了执板子人的意,趴在地上任人霸凌了。   两个执板子的一人二十五棍子算好了的,你一板子我一板子打的很有默契。   看来遇到内行了。   我只觉得周身都是痛感,一板子比一板子疼,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喉咙里一阵腥甜,即使那口血吐出来我也没有痛呼哭泣甚至于求饶。   我就是被打死也绝不能失了尊严!   那痛像一万只蚂蚁很有默契的一同咬了我一口,疼的无法挣扎,我依旧死死地盯着郑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旁观的修子都捂着嘴,有年纪小的怕的直哆嗦。   眼皮越来越重,攥着拳头的手一松,我便昏死过去。   “住手!”这个声音来的还不算太迟,靳贵妃大喝一声,两只板子终于停止攻击我。   如嫣今日穿着简单的仿苏雾绒的直领逶迤长裙,飞髻繁美,步摇朱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妖娆的面容即使化上淡妆也依旧挡不住其中的妩媚韵味,她凤眼微眯,仔细将昏死在地上的我看着,随后道:“郑妃,后宫无后,本宫受陛下恩顾,接管后宫事务,未经本宫同意,你倒是还想闹出人命吗?”   郑妃微微收敛住气焰,陪着众人微微俯身道:“参见靳贵妃娘娘。”   ……   我醒过来的时候据那日已足足有四日。   我伸出一只手,兑着刺眼的阳光活动了一下,确认自己真的没有死的时候,我我觉得很惊讶。   君墨把我扶我起来,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我只觉周身都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疼的蹙起了眉,却也不忘安慰她:“我竟然还没死呢,你说怪不怪?”   “你倒还挺开心。”君墨将两个枕头放在我背后方便我靠着。   “没死不是就要开心些吗?”我靠在枕头上舒舒服服的随口蹦出这句话。   “那是因为你只挨了二十多下板子,还有一半还没打就有贵人路过,才让你捡回一条小命。”君墨将药端过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喂到我嘴里。   纷纷,你看看,君墨比你温柔多了,你当初可是将滚烫一个碗直接塞给我叫我自己喝呢。   我在心中偷偷将君墨温柔得样子与纷纷对比了一下,得出了如果自己是男人一定会娶君墨的结论。   “那个贵人?”我问她。   “靳贵妃,就是陛下最宠爱的靳贵妃娘娘。”君墨又喂了我一口,自己思考起自己的话来:   “说来也奇怪,贵妃娘娘怎么会对你这么好呢,她为了你可是不惜扣了郑妃的月俸,罚凌岚在外头跪了六个时辰,愣是跪到半夜晕过去了都没人敢扶她起来,还请了御医来为你诊治,说什么救不活就告老还乡什么的,好的就像你们交情很深一样。”   我被这药苦的一阵心肝肺揪在一块儿,倒觉得吃药比挨打还可怜,更不会去注意什么靳贵妃,只随口道:“大概她看我可怜吧,我一个丫鬟哪认得这样的大人物。”   我一口气将药全部喝下去,然后由着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随后我擦了擦苦出的眼泪,将贴身藏着的玉铛拿出来,问道:“君墨,你知道这耳坠的由来么?”   经过这次,我深深的意识到我要快点找出娘亲的秘密,要不然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北秦宫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我还能不能活着。   君墨将玉铛接过,仔细看了看,道:“瞧着这做工,应该是北秦皇族之物,不过,这个样式已经很老了,不像是孝贞年间的东西,倒有些像……弘德年间的。”   “弘德年间……先帝?”   我被特批卧床养病,其实我老早就恢复了,然既然给了修养的噱头,我就要充分利用,不然不是白白挨了打?故此私底下我一直在四处打听北秦宫的地理情况,终于我呕心沥血的在一个月后做出了一张北秦宫的地图。   既然这对玉铛是弘德年间北秦皇室的东西,那我就要找出这个样式是来自哪里,有哪些人用过,我记得皇帝的衣食住行都是有史官记录的,那本记录的册子名曰《起居注》。   很不巧,这些册子皆摆放在上书房。   我决定找一个隐秘的人神不知的时间溜出去,跟着我画了一个月的北秦宫地图,到达上书房。偷偷翻阅弘德年间的《起居注》,如果一天查不出那就再去第二天,总有一天能找出来。   娘亲,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第十八章:上书房再遇怪人儿   天露出蒙蒙亮,外头霜重,我失眠了一夜,老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我轻手轻脚的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从枕下把事先准备好的地图抽出来,开门,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觉得差不多可以动身了,便利索的出去将门扣上。   外头冷的人哆嗦打不停,流霜弥漫,加之灰蒙蒙的天,便看不大清,我在门口随手提起一盏灯笼,点了便仔细跟着地图往外走。   一路上我冷的将手缩进袖子里,走了近一个时辰,我终于到达了地图上用红墨标出的目的地------上书房。   我抬头望着门匾,心底顿生一中类似羽化升仙之感,我对着冻得冰凉的手哈了两口气,正欲上前,便看见靠在门口睡着了的老太监,我弯腰打量这老太监,他穿着绣着精致纹理的蓝色裙袍,发际线颇低,黑白交错的发丝整齐的束到头顶,头上的冠说不上多华贵,却很精致。   这太监怎么蹲在门口睡着了?   天助我也!   哼,八成是上书房的值班太监,见凌晨上书房没人来光顾就偷懒睡觉,看被管事发现了还不有你好果子吃。   我为自己选时间选的太好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我就说,大冬天的这个时间段来上书房的都是二五。   我轻轻推门,将半个头伸进门缝里,里头的温度也没地外面高多少,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偷了窗外的光亮可以看见这地方非常大,一排一排摆着书柜,书堆放的很整齐。   我确定了里头真的没有人,将门开到我勉强可以进去的大小,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兑着灯笼散发着的微弱的光芒,我一排一排的寻找着弘德年间的《起居注》,找了近一整个书柜,到处都是史书记事、策国大论,完全没有跟《起居注》这类记载皇帝生活有关的书册。   我泄了气,双手插着腰,看着这样大的上书房,除了书就是书的地方,深感绝望。   哗啦哗啦~   因为上书房很大,所以只要有丁点儿声音便会变得很大,甚至于还有回音。   这样静谧的地方,出现了某种丝绸质物与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被放到最大,望着这靠着窗外一丝光芒明亮的上书房,背后起了一阵儿冷汗。   我仔细用耳朵寻找着声源,一路走过去,那声音顽强的持续着,我却站在一个交界口,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声音,完全找不着出处。   这样的时候,说这里不阴森是假的。   然而我却不是个胆小的人,不管有什么妖魔鬼怪,到这上书房来不都是冲着这些书来的吗?   我鼓起勇气,站起来,将柜上的书一抚。   哗啦啦~   十几本书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发出比那奇怪的声音还要大阵势的声音。   果不其然,那个奇怪的声音消失了。   上书房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静的叫人毛骨悚然。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心惊胆战,生怕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又推翻一摞子书,然后又推翻一摞。   书籍散落遍地,我周围狼藉一片,原本整齐的书柜现下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道隔板还竖着。   终于,经过我的努力,那个声音再没出现过,然而,更深个噩梦缓缓向我走来。   接替那个摩擦声的是脚步声,那个脚步声稳健且很有频率,没有一点儿乱下来的情况,且朝着我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看不见前头到底会出现什么,所以更加害怕,咽了口口水,抱起这一排倒霉书柜上所剩无几的几摞子书,深呼吸一口,朝着渐渐向我而来的声音奋力一抛:“你是那个山里来的混世魔王!欺负到本姑奶□□上来了!我砸死你!”   言罢我又抱起剩余的几摞子书,一起砸过去。   果然,书碰击到什么,都反弹了落在地上,发出撞击声。   我听见一个庞然大物摔倒在地上发出巨响的声音,便知道自己命中了,兴奋无比,秉持着正义使者的光芒,我决定为民除害。   这排的书刚被我抛完,我跑到另一头又抱起一摞子书,正要砸,原本清朗沉稳的声音此刻带着独有的颤抖:“疯子!住手!”   我及时收住手中的书,哆哆嗦嗦的退后两步,壮着胆儿,迫使自己的音调提高:“那你快走!回你的山上去!别打扰姑奶奶我办正事儿!”   我见那头不再传来声音,等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灯笼,悄悄走近。   兑着晕黄的灯火,我堪堪看见一件青灰色的衣袂,我顺着垂着的衣袂往上看,几本书还搭在他的身上,可见的是他白暂修长的手,这手比女人的还漂亮,却不像女人的皮肤,大小来看更像个男人的。   我再往上照,便看见他没有一点儿肚子的腰,显得很健壮,将衣服穿的很漂亮,再往上照便是垂下的黑发,他没有别冠,而是任着发丝随意散下,他的发际线不似我的在脑袋正中间均匀的分成两把,他的在脑袋偏左边,此刻乌发笔直,更有一番滋味。   我开始仔细打量他的脸,他的眼睛像幽深的井,平静深邃。他的的鼻子很高,却不是那种鹰钩鼻,而是最正经自然的高鼻梁。他的唇薄厚适中,有棱有角,透着胭脂般的红。他的脸型是最标准的瓜子脸,却比女人的更加立体。他的皮肤比小麦色要白暂,却不是外头那个老太监皮肤的白,而是透着浅浅的肉色,在灯火下更显得精致。   哎哟,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小妖嘛。   我盯着他的脸看的挪不开眼睛,便慢慢蹲下身子,将灯笼放到他身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良久,他扔掉身上最后一本书,道:“你看够了没?”   咦,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桓烨揉了揉被某个疯女人击中的右臂,利索的站起来,几步走到不远处的底案前,将刚刚从书柜前放下,盘对而坐,执笔写下几行字,没抬头看我。   记忆飞回那日我随桓毅进宫,路过一片平坦的地方,看见几个靶人,然后差点被人一箭射死,还打了某男。   对了!那天就是他告诉我习子宫怎么走的!   等等,他到底是谁呢?都这个时间了他跑来上书房干什么?还不急不慢的在这儿翻阅,他也是来找弘德年间的《起居注》的?   这不对啊,这地方他看起来比我熟啊,要真想找什么不是老早就找到了?   我脑洞大开,想了各种可能,然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决,最后是在时没辙了,才转身继续找起《起居注》不打算再去猜测这货哪儿冒出来的。   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我急了,灯笼一扔,选择求救。   我火急火燎的跑到桓烨面前,跪坐着趴在矮案上,与他面对面,道:“阁下可知弘德年间的《起居注》在哪儿吗?”   他没有抬头,依旧专心致志的写他的字,过了许久才道:“不知。”   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背过身靠在矮案上,望着偌大的上书房,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看你的衣着,是修子宫的人?”某男惊天地泣鬼神的主动发出了一个问。   我没把他意义深远的一个问当回事,随口道:“鄙人修子宫无名小辈一枚。”   思索着怎样才能尽快找到弘德年间的《起居注》,思索思索思索……   我转过身手往矮案上一拍,楠木雕花桌发出一声哀嚎:“你大爷的,都是那倒霉皇帝惹的祸,你说他老子的《起居注》藏得严实连他的自己的也藏得严实,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   桓烨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瞥了我一眼,道:“《起居注》是及私密的东西,自然要藏好。”   “你缺心眼儿是不是?要是他和他老子,他们桓家都是光明磊落的他藏什么?他巴不得放在北秦宫大门口进进出出都瞅一眼他的光荣事迹,他藏什吗?肯定是缺德事儿干多了才藏着掖着,什么私密不私密的。”我两手搭在矮案上,撑起半个身子,争论起来。   他似乎也被我说来火了,玉笔一丢,难的的抬头正视我,蹙着眉有舌战群雄的架势:“历朝历代的《起居注》都是被雪藏的,因其中记载了大小机密无数,若轻易曝光于乾坤苍穹,无论是光明磊落还是行事苟苟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小至风生水起民心不稳,大至拉帮结派威胁社稷,不可小觑。”   我读的书不多,他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文辞斐然,倒叫我一时听得不大懂,只知他的意思就是这烂本子要藏好要不就出事儿。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吵,一时语塞,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除了气势其他都已经胜负明了。   他也回瞪着我,丝毫不输我半分。   我一拍案,道:“哼!”   我头一扭,提起灯又开始了漫漫寻书路。   切,不就是书读得比我多长得比我好看衣裳比我干净头发比我长那么一点点嘛!   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翻着书柜上的书,道:“我叫薄梓馨,你叫什么?”   桓烨笔下一顿。   薄梓馨?   桓烨记起邵东平呈上的那本修子名册上挨着桓君墨后头的名字,随后又行云流水的写起公文,道:“桓烨。”   我翻开一本册子,随意翻看,道:“黄叶?这名字好,碧云天,黄叶地,芳草连波,波上寒烟翠。”随后我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道:“可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爹娘怎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娘里娘气的,我还红花呢,黄叶……”   某男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至极,他将册子合上,望了望外面的天,道:“寅时已过,卯时上书房会有专人来打扫,你若是不想被当场抓住就快回你的修子宫吧。”   语毕他负手缓缓向门外走去,我伸头看了一眼外头,又看看狼藉一片的上书房,心下决定明日再来,便提着灯笼跟在黄叶后头。   出来的时候邵东平已经醒了,他虽然偷睡,却也是算好了时间的,伺候主子这件事他还从未耽误过。   我见老太监醒了大惊失色,使劲拽着他的上好的丝缎往里拉,他正走的好好地,被我这一拉弄得乱了步伐,一时间没了往日的酷相,气的拽回被我扯的皱巴巴衣裳,不断擦拭,心急得很:“你来之前净过手吗?”   我顾不得他神经兮兮的问,极力压低嗓子告诉他传世戳言:“太监都是变态,这你也敢正大光明的走出去?万一被他发现了咱们俩都要玩完儿!”   他却没有一丝把我话放在心里的样子,依旧大步一迈,恍若无人的往外走。   你去送死也就罢了,我可不能死啊,我还没查出我娘是谁呢!   我飞越上前,一把将他扑倒,将他身子翻过来,骑在他腰上,将他压在地上,按着他挣扎的两只手,道:“你先消停会儿,我给你想个好主意,咱们、咱们从窗子外逃出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某男惊讶于这女子怎么能这样大胆,一时气急,语无伦次,两个不好叫的歇斯底里,再没了往日的高傲做派,身子极力的挣扎着,誓死要逃离魔女的身下。   外头的邵东平隐约听见了他家主子的声音,却又听见了另一个清亮的像是女子的声音,一时心下奇怪,在一望天,,此刻已是鱼肚白微露,他家主子也该出来了。他想去看看,却又不敢冒然闯进,便稍微挪了身子往里头瞅了瞅。   “我求你了,你就听我的吧,你就答应我吧我可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听我的好不好,哎呀你也别做挣扎反抗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就答应我吧……”我压在他身上乞求他,同时束缚着他,防止他找到机会逃走。   门外的邵东平只觉被一桶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化水浇了一脑勺,和着严冬的寒风,透心凉。   “大、胆、刁、民。”   我与桓烨都愣住了,回头呆若木鸡的看着一脸无奈的邵东平。   完了。   我轻悄悄的起身,笑着一拱手,道:“大叔年底好啊。”然后转身对着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桓烨道:“兄弟,你好自为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我撒腿就跑,也不顾邵东平活见鬼的眼神,敏捷的爬上不高窗户,纵身一跃,轻盈的落地,真个过程行云流水,爽快无比。   门口的邵东平不忘拍掉主子身上的灰,一拍便飘起一阵尘沙,呛得不行,越拍越多,只见桓烨粗鲁将外袍脱下,语气烦躁:“扔了扔了。”   一语罢便大步往皇极殿走,邵东平托着衣裳,跟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问:“陛下,那女子好像是那日练场的。”   “朕知道。”   “那她今日怎么会出现在。”   “这要问你了。”   “陛下你与她。”   “朕与她什么都没有!邵东平你往日的规矩都忘了吗?怎么这样多话!”   “奴才知罪。”   “恪亲王请了吗?”桓烨忽然停步转身问道。   邵东平没料到主子会转身,连忙撒了步子,虽然撒的及时,却也离主子近了,便连忙收拾了情绪,后退几步半弯着腰道:“回禀陛下,请了,恪亲王说您下了早朝他就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寅时:北京时间03时至05时 卯时:北京时间05时至07时 ☆、第十九章:修子不好当   我抽出藏在袖中的地图,顺着地图会到了修子宫。   进屋的时候,大家果然还在熟睡。   我轻手轻脚的将地图押进枕头底下,上了床,刚一停下动作,床对头就传来君墨的声音:“你干什么去了啊?”   我见她眼睛还半阖着,声音也有些糯,便猜想她应该是被我的动静闹醒了,便随口编了个谎道:“出去小解了。”   “嗯。”君墨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一趟着实惊险,一夜未眠的身体已经开始叫嚣,长期得不到休息的脑子隐隐开始胀痛,我缓缓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桓毅到达皇极殿的时候,正巧赶上桓烨早朝回来。   此刻桓毅披着雪白的披风,风尘仆仆的进来,拱手道:“陛下。”   桓烨见他面色很憔悴,虽是大病初愈,却也像是没好全,便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就病了?”   “臣丢了心爱的小狐狸,一时无法释怀,就病了。”桓毅苍凉一笑。   “一只狐狸而已,这可不像你啊。”桓烨如往常一般翻开奏折。   “这一只不同。”桓毅垂眸道。   “哦?”桓毅抬头看他。   “这只狐狸臣找了很久很久,找回来没几日又跑了。”   “呵,可真是只淘气的狐狸。”   “臣有一个请求。”桓毅抬头,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桓烨见他唇色苍白,道:“讲。”   “听闻明日的修子抽查大会陛下会去参加,臣可否大逆不道一回,陪着陛下进出后宫呢?”桓毅来回踱着步子,笑道。   “允。”桓烨执笔,开始批阅奏折。   邵东平弯腰进来,舀了几勺龙涎香放进炭炉中,平静的退了出去。   夜里我辗转不安,担心了一日,实在是憋不住了,便起身,轻轻推了推君墨。君墨一向睡得浅,被我推醒了,还有些困意,问:“怎么了梓馨?”   “白日里听婉姝她们说陛下今日在上书房大发雷霆,说是有人溜进去了,被抓住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我回想起今日逃出来的时候黄叶没跑掉,看样子他应该被要来看书解闷儿的皇帝抓住了,这都大发雷霆了,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那人被抓住了?”君墨这下是真的没了睡意,仔仔细细的开始思考我提出的问题,随后道:   “要是被抓住了的话,擅闯上书房应该会被就地处决。”   啥?就地处决!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神情全都僵在脸上:“就、地、处、决,是什么意思?”   君墨又开始陷入思考:“嗯……北秦的就地处决分多种呢,最常用的应该是乱棍打死吧,嗯是,就是乱棍打死,要不然也可能是别的,反正活不了。”   我在君墨一句乱棍打死之后开始簌簌发抖,自动开始脑补黄叶被皇帝老儿惨绝人寰的折磨致死的样子,心下惋惜这样年纪轻轻的孩子,还是一个标志尤物,就这么香消玉殒,当真是红颜薄命啊。   当初要是我快些将他拖走说不定就不会有现下的惨剧发生,都怪我啊!怪我太没义气!黄叶啊!你死的好惨啊!   伺候我在床上又躺了两个时辰,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黄叶原来丰神俊朗神采奕奕后来满身鲜血横尸荒野的样子,失眠到后半夜,我实在是受不住了,我望了窗外的天,看样子应该是寅时了。   我被子一掀,从大殿里偷了一沓子箔纸,蹲在那儿叠了小半个时辰,做了一篮子纸元宝,便顺着地图往上书房去。   这回门口的老太监没有睡觉,而是站在门口靠着打盹儿。   我嘿嘿一笑,绕路去了上书房的那扇窗的方向,好在那扇窗离地面并不算太远,我踮着脚一跃,便轻松翻了进去。   抬眼望去,这屋子还是黑漆漆的,于昨日没什么不同,仔细走过去,才发现昨日被我弄乱的书全都换回了原位,想从来没被我弄乱过一般,整齐无比。   经过昨日,我轻手轻脚的走到离矮案不远的地方,才发现矮案上有一盏上好的莲花木雕的蜡烛正燃着,我心下一震,从头到脚开始颤抖,我慢慢地跪下,掏出火折子,烧了一个元宝做火引子,在矮案的另一边烧起元宝来,我伸出冻得通红的两只手,虔诚合十,念叨:“黄叶啊,你安息吧,我没拉着你一起走是我不地道,但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在下面好好过吧,下面美女多,你看现在我再给你多烧点钱,早死早超生,咱们下辈子有缘再见……”   箔纸烧的啪啪轻响,而此刻除了我的声音外,还有第三个声音。   是脚步声!和昨天黄叶的脚步声一样!   我一阵发憷,冷汗一滴一滴流下来。   “黄叶,你别怪我,千万别怪我,我把你东西都烧给你好不好,你别过来了……”言罢我像个疯子一样将矮案上的朱笔墨台宣纸册子都揪起来往火堆堆里一丢,连忙双手合十,全身都在发抖。   “住手!”   桓烨本在书柜前翻阅,听见异声,以为是外头兔子猫之类的不安生,没放在心上,待他回到矮案之时便发觉前头一团火光,而点燃那团火的始作俑者正将他的公文资料全都扔进火里,他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   第一次将毽子踢到他的杯中,   第二次将冒充靶人打他……腚。   第三次擅自跑来上书房还将他压在身下。   这一次竟然直接烧起他的公文来!   那日子鹰跟着她去了习子宫,她也不过见了习子沈流霜,和静涵交好,随后又细查了她的来历,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小小的侍女而已。若真有什么厉害,也就是来自南殷这一件,可她发配至北秦之前也不过是南殷一介布衣。   可今日,今日,今日……   若六哥丢的那只小狐狸是她,那当真是丢了好,丢了大吉大利。   此刻桓烨心中百味交杂,全化为一泓死水,他像一摊绝望的死水,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一惊,手中最后一本册子也掉进火里,慢慢扭过头,看见黄叶就站在不远处,定睛看着我。   ……   “鬼啊!”我大呼一声,一个白眼便晕过去。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上书房的门口,邵东平守着我。   我望着外头已经大亮的天,再望望低着头的老太监,一下子不明白状况:“你……”   “你哪儿来的婢子啊?”邵东平早对薄梓馨一肚子火,抢了她的话率先质问。   “我,我修子宫的。”我一时被他的气势骇到了,老实回答了。   “你一个修子宫的修子没事儿不好好习舞跑上书房来干嘛呀?”   “我烧纸。”   “什么玩意儿?”   “烧纸。”我以为他没听见,重复了一遍。   “我看你也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此刻陛下正在里头学习呢,你竟然敢跑进去烧纸?”   “陛下?你说皇帝老儿在里头?”我一怔,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的个娘啊,黄叶啊,你好不容易昨天没死成,今天又要死了!   我二话不说便往里头冲。亏得邵东平把老骨头了还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我,脑回路跟不上我的节奏:“你又要干什么去啊!”   我伸手招揽上书房里头的黄叶,秉承这次打死也要救人的信念,道:“黄叶黄叶!你出来!你快出来!”   邵东平真是急的要老泪纵横了,他一下子将我推到墙角,捂着我的嘴,不让我继续大声直呼皇帝的大名:“小姑奶奶,你能不能消停?能不能?我就问你能不能?!”   “里头还有一个呢!”我掰开邵东平粗糙的老手,心急如焚的告诉他这个消息。   看他的模样估计心脏是经不住了,哭丧着脸,连带尖细的嗓子都沙哑了,问我:“什么!你还有同党?”   我点点头。   邵东平回想起圣上扛着这姑娘走出来,往他身上一扔,嘱咐他的一段话。   “别让她死了,醒了就让她走。她要是再溜进来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邵东平将我拉起来,往外推,一边推一边哀求我:“行行行,你可快回去吧,我可招架不住你了。”   “那……”我想问问黄叶在里头怎么办,却又被人抢了先:“里头那个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快走吧。”   后来我迫不得已的离开了。   回到修子宫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君墨正一手抓着册子一手扣着兰花指认真的练习舞步,见我回来了,盈盈的走过来,将我冰凉的手拿来,帮我哈着气搓着手,想让我暖喝点,道:“你去哪儿啦,一早醒来就不见人?”   “我小解去了。”我眼珠子一转,道。   “撒谎,小解解了一两个时辰?”君墨打断我。   我开始瞎编了:“我一边解一边玩儿的嘛。”   君墨见我手还是冰凉凉的,便拉着我随她一同往屋里走,嘱咐我:“今日晌午就要进行抽查大会了,你也不练练舞。”   “第一个月我就没学,第二个月又在养病,来不及了,不练了,哎哟不会抽到我的,人不都内定下来了嘛。”   “那万一要是内定的人里头有你呢?”   “不会的。”   ……   晌午之时,我们这一批修子皆由司命府的人领着去了司命高台,候着抽查大会的开始。   此刻的司命高台上左以修子宫的修子坐成几排,右以习子宫的众习子为主坐成几排。四周都站了宫人侍卫,正东方是一排绫布,遮挡住里面坐着的人。   我们这群修子习子来的时候皇帝老儿早就候着了,我忽觉这个皇帝好像还挺负责的。   抬眼望去,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外加高台上呼呼的冷风。   怎么这个鬼天气还要举行这个会……   我腹诽了一顿之后便看见司命府的人缓缓走至中央,翻开手中的本子,道:“桓君墨、郑婉姝、冯凌岚……等起身。”   身旁的君墨和被抽中的二十多人皆站起来,低着头缓缓走至高台中央。   好嘛,果然是内定好的,趁着皇帝老儿破天荒的来看一回抽查大会,死活要让几个有靠山的露个脸,搞不好以后就承恩天露,大富大贵了。   当然,这二十多个人里没有我。   我看见远处以流霜为首的众习子都提起身旁的乐器,准备奏乐。   我有许久都没有见过她了,这次抽查大会结束了一定要去看看她才好。   “奏乐!”随着令官语毕,丝竹之声便阵阵袭来,整齐优美,好似天籁。   “舞!”   高台上二十多名娇艳的女子拂面甩袖,各式各样的花招,好在高台足够大,个人离得又远,所以各跳各的跳的还是很和谐的。   君墨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最中央,是最绝佳的位置。   她面含浅笑,熟练的跳着早上早已练过不下十遍的舞,她生的丰盈,面色又好,偏舞还跳的很流畅,致使她想不脱颖而出都很难。   我仰慕的看着高台上风华绝代的君墨,像是仰望天上耀眼的太阳。   正跳到一半,一个尖细的嗓子打破了一切:“停。”   众人都纳罕的将目光投到绫布   邵东平尖着嗓子道:“陛下口谕,修子宫修子薄梓馨入队,舞!”   众人一阵错愕。   我的个小乖乖,皇帝老儿竟然认得我!   其实绫布后的桓烨宣这道旨宣的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然从众修子来到司命高台开始,桓毅便端了椅子从他的右边溜到了左边,一直张望着修子宫里的那个女子,深深浅浅的笑着。   看来那日不杀这个天生命力与他相冲的女子是正确的,薄梓馨就他六哥丢的那只小狐狸。   想到这儿桓烨忽然有些无奈。   这岂不是要由着这女子在他北秦宫里流连,哪一日他若触了霉头又遇见她……   桓烨扯了扯衣领,觉得很焦灼。   那厢我将拉下来的下巴托住,起身入了队伍,心里焦急如焚。   我的娘啊,这怎么搞怎么搞啊……   令官指挥一声,奏乐声便起来了。   我本想往后站,谁知后头跳的乱七八糟,完全没地方,心下生一计。   我往前面空着的地方一站,有模有样的学着君墨的舞步动作,虽然跳的毫无美感可言,但好赖还是跟上了节奏的。   正跳到一半,忽然飞来几只蝴蝶,在天空环绕几圈,飞向翩翩起舞的君墨,须臾,几百只蝴蝶都来了,围着仙人般的君墨,好不壮观的场景。   这下惹得众修子都放慢了起舞的动作,呆呆的看着抢尽风头的君墨。   都不跳了?   嘿嘿,都不跳了那我也可以不跳了吧。?   我耐心的等着奏乐结束,动作上开始瞎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绫布后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薄修子,你也可以,作南殷之舞。”   众人一阵唏嘘,   桓睿眉目含笑,瞥了一眼两个正看着他的弟弟,礼貌性的稍稍点点头。   我愣在原地,左看看右瞅瞅,觉得如滚沸水,难受的要命。   后来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促使我跳:“抽查大会不合格的修子是要遣送出宫的。”桓烨轻呷芽色清茶,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提醒我。   场面一时又唏嘘起来。   娘亲……   我淡定的脱下布鞋,赤脚轻跃两步,走到中央,一把抽掉身上的裙子,任冷风带起我衣袂飘飞,发丝如海,露出不足盈握的纤腰,扣指如灵蝶,柔肩灵巧划出一个弧,加下轻盈如飞,柔美婉转。突然一个下腰,轻抬左腿,仅用右脚踮着,仅用前足即可撑起整个身体,脚下如踩冰,流畅旋转。   一曲奏乐已近尾声,曲态高昂激烈,我轻跃式旋转,两百多圈,在风中如精灵如飞雪,君墨身上的蝴蝶皆来到我这一头,环绕起舞,我与君墨相比,蝴蝶去她那儿时是老友重逢,而来我这儿时是偶遇知己,感情似乎更加浓烈炽热,只是我可以轻易的支配它们来往有序。   众人大惊,除了奏乐的,都停下自己的事儿往我这头看来,像是欣赏一出大潮一般,壮阔心扉。   桓毅眼睛发直,往日有神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灵动的舞姿。   桓烨坐在高椅上,饶有趣味的翘起二郎腿,少了往日的正经。   桓睿似笑非笑的放下茶盏,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一舞罢,我心里实在忐忑,君墨带着我向绫布走去,我与她一同跪下,后头的人也从惊艳中回过神,跪下,众人皆跪下,一齐道:“修子宫【习子宫】献艺毕。”   桓烨自若的偏过头,瞥了一眼久久不能回过神的桓毅,深深叹了口气,替他六哥惋惜了一把,眼神示意邵东平过来听旨。   邵东平快步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弯下腰,听了一阵,才直起腰,尽力使尖细的嗓子更加有威慑力,朗声道:“今日若说第一,当是桓修子。而,薄修子虽造诣亦高,可惜不是我北秦之舞,有违北秦修子身份,即日起,每日巳时前去前朝崇德殿打扫。”   君墨拍了我一下,我才神游回来。弯腰道:“修子薄梓馨领旨。”   桓烨转头看看桓毅,却见桓毅也在看他,桓毅浅笑,桓烨无奈扯扯嘴角。   众人皆知,崇德殿是弘德皇帝在世是常爱去的地方,相比皇极殿,崇德殿占地面积稍逊一筹,却更加清幽朴素,适合静心养气。   后来弘德皇帝驾鹤归西,孝贞皇帝也就是当朝的这位登基,虽一向崇尚节俭,却从不住在节俭的崇德殿,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有人猜测崇德殿又先帝的亡魂出没,这才荒废多年无人打扫。   有人猜测崇德殿内暗藏密诏,这密诏对孝贞皇帝不离。   有人猜测崇德殿别有洞天,内藏通往宫外的秘密甬道。   而怪就怪在,就连孝贞皇帝自己也从不派人去打扫,这让谣言更加猖獗,崇德殿这个常出现在传言里的地方也变得神秘起来。   而如今孝贞皇帝破天荒的想起这个地方来,派人去打扫,还派一个刚入宫的小小修子去打扫外界众说纷纭,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众人回到修子宫,一进门儿大家就开始讨论这件事,各个时不时用余光看我两眼,与他人窃窃私语,像是修子宫撞见了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君墨见我手足无措,便过来安慰我:“你别多想的,崇德殿只是多年无人打扫而已,没什么别的稀奇,你安心去打扫就好。”   我并不是闹心前去打扫崇德殿的问题,而是孝贞皇帝怎么会认得我,怎么会知道薄梓馨这个人,我从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与他有牵扯过,他怎么就独独点了我的名字?   我勉强点了点头,随着君墨进了屋。 ☆、第二十章:别离   我再来上书房的时候门外的老太监站的笔直,我溜去后窗,却见后窗紧锁,整个上书房都被锁住,找不到一丝缝好让我钻进去,我左右张望,见实在没办法了,便大大方方方的去了前门,老   太监见我走过来,如临大敌,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上书房门前,挡着门,认真的凝视我:“你、你要干嘛?”   我笑的很违和:“不干嘛不干嘛,公公你误会了呀,我就是来问问,黄叶怎么样了?”   “住口!”邵东平很严肃的打断了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呼了某人的大名,然后又软下来:“他很好,很好,您老请回吧行吗?”   我见他奇怪,一时不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便半带猜测半带恭维:“陛下又在御书房?”   邵东平热泪盈眶,拼命的点了点头。   “好吧。”总是有些不甘心,然而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也不得不服软。   我慢吞吞的转身,一步三回头,我忽然指着前头道:“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有人翻窗,我都不认得他,他也想往上书房跑?”   老太监刹时面色惨白,只感晴天霹雳,踉踉跄跄的就往后窗跑去。   我的亲娘哟,洒家这脑袋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邵东平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推门进了上书房。   这场景还和昨天一样,我顾忌着邵东平所说的‘陛下’所以走得很小心,心里纳罕,这皇帝这有意思,不是说皇帝排场都大嘛,怎么他来上书房就带一个老太监,还不让人进去伺候,这不明摆着叫我们这些奸诈小人往里闯嘛。   我在心中替不是很睿智的皇帝老儿惋惜了一把,一路走一路张望那排书柜可能放有弘德年间的《起居注》。   我拾起压在最底下的一本册子,这本册子很陈旧了,上头撰有《北秦秘史》四个字,我觉得可疑,便随手翻开一页:   弘德二十三年,北秦圣女薄匪玉与人私通,处子身毁,私生孽子,帝处之绞刑。私通者其人不详,孽子潜逃,下落不明。   弘德二十四年,追踪薄匪玉之子潜逃入南殷界,遂奔南殷中州府,后下落不明。   弘德二十五年,弘德皇帝驾崩。   心里像钻入近百只钩子,撕扯着,额边沁出细汗,感觉煎熬异常。   “《起居注》这等私密的东西从来不会正大光明的放在上书房的书柜上,你也不是会读书的人,老往这儿跑是巴巴的见我?”   桓烨的声音自书柜的那一头传过来,显得更加清朗。   不得不承认,实现这个声音将我渐渐陷入黑暗的心拉出来,仿佛我方才是魔怔了,如今又被人叫醒,豁然开朗。   然而堪堪转头便以自动过滤他拉我出深渊的一番话,貌似又将我带入另一个火海,怒火冲冲的火海:“哈!我知道你有钱媳妇儿多,但我又不是你媳妇儿,我凭什么要负责想你见你?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病的不轻吗?”   这人怎么这样啊,亏我还为他担心来着。   桓烨也实在是不想再吊着耐心装深沉,将手中的书往书柜上一扔,一秒严肃:“你直说吧,你怎样才肯放过我?我是真不想天天在上书房遇见您这尊大佛我腿软行不行?第一次用书砸我第二次烧我公文第三次将我压在身下,这回你又要出什么新花招了,啊?”   我冷冷一笑,尽是嘲讽之一,回头正视他的威风凛凛,道:“怎么?上书房是你家开的啊?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凭什么?你老几啊?老娘我就欺负你了,怎样啊?”   “你放肆!”某男终于黑着脸恼羞成怒了。   我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轻巧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我放了,怎样啊?”   ……   桓烨习惯了我的口出狂言胆大包天大逆不道,也就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了。只自顾自的坐回矮案 ,捧着书仔细地看起来。   我跟着他也来到矮案,道:“话说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闯进上书房啊,你是怎么瞒过门外那个老太监的?”   “你要是真知道我是谁你会后悔知道。”他正看书,没有多少闲心思回答我的问题。   我见他忙,便自己吹起来:“切,搞得像自己多厉害一样,能自由进出前朝后宫的恪亲王也可以啊,你做多不过是皇上老儿宠信的大臣,要不然就是皇亲贵胄,再不然,你是太监?”   “去你的。”某男因为嫌我烦的缘故,捧着书挪了个方向,正对着窗子,我借势与他背靠着背,他的身子一顿,微微偏了一点儿头,犹豫着又将头扭回去,没说什么。   从没有女然敢这么大胆的与他背靠着背,即使是如嫣,也没有这样大胆过。   “我跟你讲,你可不知道,昨天有个抽查大会,本来没我什么事儿,结果皇帝老儿也不只与我结了什么仇什么怨,专门把我拎出来,我刚来修子宫的时候得罪了郑妃,她将我打了一顿,我休养了一个月才捡回一条小命,哪里来的时间练习舞艺,为这事儿我要狠狠记他一笔,哼。”我将身体放轻松,缓缓道。   “你们这些修子不是挣着要给我……给陛下献艺吗?”他没回头,漫不经心的问我。   “那是她们,我可稀罕,你没听说过吗?民间有句俗话------明君该是武大郎,又矮又胖又好色,偏秃子都聪明,治国有方。”我说得眉飞色舞,脑子里自动脑补了皇帝老儿的样子。   他面色平静,道:“这句话有道理,却不能以偏概全。”   竟然说朕丑……   “你可得了吧,北秦桓家也就那样了,就恪亲王生的还勉强像个人,真说到欣赏呢,我更偏向怡亲王,皇帝老儿,呵呵,我就笑笑不说话了,他竟然罚我去打扫崇德殿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又不住崇德殿,打扫个什么劲儿啊,真是。”说到这儿我有些激动了,转过身开始唠叨:   “我诅咒他,我打扫一次崇德殿他就掉一根头发,看他没几根毛的头早晚变秃子!”   某男翻了个白眼。   远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步态匆忙,我大叫一声不妙,一股脑儿爬起来道:“老太监追进来了,我先走了,兄台,有缘再见!”   我都来不及说完这句话,人已经翻过窗子跑出去了。   邵东平喘着粗气跑进来,见主子平平安安的做在矮案前,心下纳罕,四处张望发现窗子大开着,当下便是一阵虚汗:“陛下,您还好吗?”   “还凑合。”   ……   巳时正是御膳房开始忙活的时间,邵东平来的时候修子宫的人都急忙跑出来看戏,我就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老太监领着,左拐十八弯,路过了有无数优美风景的后宫,来到了前朝。   前朝的占地面积比后宫还要大,造的大殿却没有后宫多,然每个大殿的面积却是其两倍之多,更不提什么花花草草的,与后宫相比,前朝庄严许多。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邵东平后头,手里抓着扫把,垂头丧气。   邵东平走了一阵儿,停下步子,倾身推开崇德殿的大门,告诉我:“进去吧”   我迟疑的忘了邵东平一眼,犹犹豫豫的进去了。   邵东平在门外嘱咐我:“你先打扫,弄完了就坐在门口等我,午时洒家会派人来带你回宫。”   言罢他就转身离去。   我觉得奇怪,想追上去问他,走几步便看见周遭落满灰尘的崇德殿,停了脚步,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撑着大扫把一手叉着腰,道:“这么大,我要打扫到什么时候啊。”   “你倒是活得自在啊,可惜本王却百无聊赖。”   我一愣。   这是……桓毅的声音!   我转身,正见他从崇德殿偏殿的帘子后头走出来,身上带着纯白的披风,玉树临风好不帅气。   我有一种他乡遇故友的感慨,兴奋地蹦蹦跳跳过去,一手搭在他肩上,显得很酷:“王爷,好巧啊。”   “你竟然会跳舞呢,本王怎么从未发现?”桓毅问的风凉。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我选修子的时候没有乐师,我刚来修子宫的时候得罪了郑妃差点儿被打死,我抽查大会的时候跳了南殷的舞,我被贬到崇德殿来打扫,你都不知道。”我抖着腿,像是这倒霉孩子不是我。   桓毅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可比你多,譬如,你不仅得罪了郑妃,你还得罪了圣上。”   这就在我意料之外了,没了玩闹的神色,道:“我什么时候得罪皇帝老儿了,我都没见过他好不啦!”   “那抽查大会那日圣上为何偏偏拎你出来献艺呢?”   桓毅一语点醒梦中人,叫我一时有些焦急,将扫把我他身上一扔,道:“我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我都没见过他怎么得罪?”   “本王也不知道你啊。”桓毅难得傲娇一回,还找了个不觉得很不是好时候的时候。   我托额思考,想了一会儿,实在是缕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便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桓毅装作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苦着一张脸:“你不在,好无聊啊。”   言罢还装模作样的摇摇头,我见他好容易抬举我一回,便没有揭穿,而是跟着他后头假情假意:“我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偏我又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有时候冲动起来我都害怕我自己。”   此后我与桓毅一同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我指着他道:“我跟你讲,我在宫里遇见一个和你长得有一点儿像的男的,年纪跟你差不多,不过啊,他没你机灵,来来回回被我折磨惨了!但是呢,有时候吧,我也真不是故意的……”   我与桓毅在崇德殿聊了许久,他就看着我一边费力的打扫一边还要负责和他吹牛皮。   快到午时的时候,他终于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我看见他迎着冬日的寒风,白色的披风被风撩起,他回头,眉目含笑:“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王妃。”   我一时纳罕,不晓得他胡言乱语什么,正想再问什么,却见他渐渐走远。   我望着高高的屋顶,突然颇有伤感:“又变成一个人了,真痛苦啊。”   大约过了一盏茶,外头匆匆走来一个小太监,道:“薄修子,靳贵妃请你前往故人台一趟。”   “故人台?”我重复一遍,意在确认。   小太监依旧弯着腰:“请跟奴才来。” ☆、第二十一章:靳贵妃   我跟着小太监一路从前朝又回到后宫,一路上却忧心忡忡的思考着这又来的这个靳贵妃是哪方人士,是黑脸还是白脸,此后开始回忆我是否见过这位妃子。   终于在店门前兀自想起来,靳贵妃娘娘就是那日从郑妃手中要回我一条小命的人。   然而我记得君墨告诉过我,靳贵妃那日可是送佛送到西,不仅救了我,还给我找了太医,还惩处了郑妃和冯凌岚。   这就有点儿不对劲了,我记得我不认得什么贵妃啊?   故人台与其他的宫殿不同,它是整个北秦后宫里唯一可以与司命高台互相仰望的地方,按理说贵妃是要住在宫殿的,而皇帝老儿却对这位靳贵妃宠爱至极,甚至于大兴土木在宫中建起了这座故人台,让这位贵妃独自一人住在这故人台。   故人台的每一块瓦都是从南殷的土地上运来的,因为气候习俗,北秦的瓦大多是朱瓦,而南殷的瓦却是墨瓦。   在这朱瓦成群的北秦宫里,故人台的墨瓦高台常常异常显眼。   红瓦炽烈尊贵,墨瓦清雅如画。   大约皇帝老儿的意思就是这位靳贵妃不可与凡物相提并论吧。   我仰头看着高高的故人台,觉得要是此刻是陛下来了这儿,靳贵妃秋水清眸,站在高台上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啧啧啧,小日子得多滋润啊。   我跟着小太监进了故人台,一路上了楼内。   小太监在门外规矩道:“娘娘,薄修子到了。”   一句话刚了,雕龙画凤的门便被从里推开,女子笑意正浓,有水晶在她眼中停留,她仿佛是要嫁给心爱男子的新娘子被掀了红盖头,开心的不知所措。   “梓馨。”她激动了好久,终于颤抖着嗓子唤了我一声。   我仍旧云里雾里,望了一眼小太监,福身道:“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如嫣拉着我的手将我带进了屋里,后对着门外的小太监道:“你下去吧。”   小太监走着小碎步退了下去。   我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留了个心眼,道:“娘娘,你……”   “梓馨,我是如嫣啊,那年春天与你在普慈观的大榕树下一起玩儿的如嫣!靳如嫣!”她含泪拼命证实自己的身份,说着说着泪已经落下。   如嫣?如嫣?靳如嫣?   我只觉脑中噼里啪啦一阵乱鸣,整个世界都在乱吠,心里像涌出了埋藏许久的泉水,一时间既畅快又不适应,这泉水在寻找出处,它左击右撞,终于到到了,我的泪像断线的珍珠,控制不住的哽咽抽泣:“你,你不是被送去西楚了吗?你怎么会在北秦?如嫣,如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   我一直很想你,你在北秦你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来……”   如嫣将我揽进怀里,我嗅到她身上温和的苏合香。   她轻轻地哭泣:“南殷亡了,我被发配到西楚,西楚的四皇子看中我,将我收了,后来西楚来访北秦,我作为伺候四皇子的侍女来到北秦。”   “那你怎么当了皇帝老儿的妃子?”我止住嘤泣,从她怀里将头抬起来。   她破涕为笑,道:“说来也巧,我与陛下,有段缘。陛下小时并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那时正值南殷与北秦交战,北秦虽是八百年的王朝,却因为长时间安逸,南殷突然大犯,一时猝不及防,丢了城池败于南殷,为求得养兵蓄锐的机会,先帝选了生性孤僻、坚韧隐忍的陛下将他遣入南殷为质子,我儿时进宫遇见过他……后来我认出了陛下,陛下就将我留在北秦,待我极好。”   我见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便知道这皇帝老儿的确待他不薄,便也不哭了,从她怀里退出来,拍了她一下,道:“我们三个里就你最好命。小时候命最好,长大了还是命最好。”   她却蛾眉微蹙,一时间忧心忡忡:“可惜,流霜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我吸了下鼻子,微微一笑,道:“这些年里,我和流霜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常常这样念叨------可惜如嫣不在。”   如嫣眼神一亮,道:“这些年你一直与流霜生活在一起?”   我叹了口气,慢慢向她解释我的过往:“我被发配到北秦为奴,本到了沧州一户人家,哪户人家待我挺好,怎料那户人家的夫人老爷是流霜的外公外婆,流霜跟着爹娘回沧州省亲,遇见了我,便将我带回了上京沈家。后来流霜抗了皇家的婚,偏我不知天高地厚,跑进去掺和,流霜进宫为婢,我被送到恪亲王府做事,后来流霜被习子宫首席乐师发掘,进了习子宫,如今可受宠了,我,我迫于无奈进宫当了修子,就是如今你看到的这番景象。”   “流霜在习子宫?”如嫣像只兴奋地小鹿。   “我与她能结交皆是你做的中介,她见到你一定比见到我还开心。”我故意挑如嫣的刺,却不防她点了一下我的头,无奈道:“你呀。”   如嫣还是那个样子,看起来文静娴熟,有几许流霜的风采,实则心里却住着一个我,冲动率真。有时候在想,如嫣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一个国家,所以这辈子才会这样幸运。老天让她生在南殷官家,让她貌美如花,让她既擅琴瑟八音,又通三国之舞,让她即使发配西楚也能到北秦当贵妃。   这样的女子怎么叫人不羡慕?   如嫣来到习子宫的时候,众习子正细心地擦拭乐器,准备晨起练习,段首席是个异常负责的人,每日起得比谁都早,天还未大亮便等再大殿准备看着习子练习。   今日一如往常,款款进了习子宫,众人出来行礼,如烟大约眺望一眼,道:“段首席,沈习子可在?”   段毓秀一愣,微微转过头,朝着福身的流霜瞄了一眼,心下不知靳皇贵妃是黑脸还是白脸,有些犹豫,却抵不过局势,道:“流霜,出来。”   沈流霜轻迈着莲花碎步,微弯着腰缓缓走出来,道:“习子沈流霜拜见贵妃娘娘,娘娘玉体万安。”   靳如嫣知道此刻众人百眼都望着,不可妄然行事,以免遭人口舌是非,故还是保留着原来的矜持,只是声色柔和了些:“沈习子,本宫听闻,你会谈段首席的看家本领《绕华曲》?”   “娘娘过誉了,流霜只略懂一二。”沈流霜不敢抬头见这个尊贵的娘娘。   如嫣含笑而颔首,道:“本宫听闻《绕华曲》有安神助眠的神力,近几日来,本宫时常心悸,夜而不得眠,不敢劳烦要授课百人的段首席,就麻烦沈习子今晚来一趟古人台吧。”   “是。”流霜应了,如嫣却依旧带着热度依旧的笑容,转身离去,后头拖着逶迤丝绢的宫女熟练地随着贵妃的转身重新走到贵妃身后,缓缓离去。   众人一阵猜测,三五成群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往习子宫大殿走。   只剩沈流霜一人站在门口,蹙眉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儿,久久定不下忐忑的心。   段首席便走过来,劝道:“靳贵妃一直和善,待人极好,宫里都有目共睹,你也无需多想,晚间的时候早去早回。”   听段毓秀这样说了,流霜也不好在做什么后话,应了一声便随着段毓秀回了习子宫。   晚间的时候带着我的宝贝地图,一路前往故人台。   到了门外却刚好与前来的流霜遇见,她远远儿的见我过来,便直接停下往前走的步伐,笑容缓缓流淌:“梓馨,怎么你也往这头走?”   她大概是好奇我们这些个修子习子的怎么都没事儿往这头跑,也不是什么熟地方。   我见流霜在前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狂奔过来,道:“来故人台,自然是见故人了。”   我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诱她,意在她因为好奇心的驱使问我这个故人是谁。   然而我很失败。   “你是怎么打听到我会来故人台的?啊,宫里的消息真是灵通,午间才定下的事儿,晚间你们修子宫都知道了?”   很不幸,流霜将这个故人理解成了她自己。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了,便指了指前头的故人台,道:“咱先进去吧。”   一句话没了,后头便传来脚步声。   我一回头,喜上加喜。   桓烨穿着宽松的乌丝广袖长袍缓缓向这边儿走过来,后头只跟了个邵东平。   眼尖的邵东平连忙拉着往这边而走的桓烨,弯着腰轻声道:“陛下,是她。”   随着话音落下,桓烨巧的看清了前头的人,于是乎主仆二人默契的一齐转身,没有半点语言交汇,走的干脆决绝,仿佛从没打算往故人台这儿走。   可惜我是个热情的人,拉着流霜追上,老远就喊:“黄叶,好巧啊。”   桓烨与邵东平同时停下脚步,知道此事没有转机了。   我上前将右臂习惯性的搭在比我高一个头的桓烨肩上,骄傲的介绍起来:“他叫黄叶,是我在宫里认识的,关系还凑合,主要比较有缘分,见过几次。”   流霜望着桓烨,思考了一阵儿,又看向桓烨身旁旁一直弯着腰的邵东平,觉得十分奇怪。   这个弯腰的男子一看就是个公公,而这个昂上阔步的却不是,如果不是,那他有怎么能到这儿来,若与梓馨见过好几次,便证明他到过后宫许多地方,一个成年男子竟然随意在后宫行走?被发现了是要就地处死的,既然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那便是可以随意行走的人。可这不可能啊,后宫除了圣上,谁能这样偕越宫规呢?   难不成……!   流霜又将目光投向桓烨,定睛看着他死都不放开,我见她看的眼睛发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有些不知所措,我道:“流霜,你都看傻眼儿了……”   流霜这才反应过来,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看的确有些不礼貌,有些尴尬,便收回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道:“公子也是要来拜见靳贵妃?”   桓烨话锋一转,道:“路过而已。”   “你胡说,我刚刚看你明明就是往这个方向,好啊,连皇帝老儿的妃子你也敢拜访,你胆子不小啊。”我本想拿脚踢他的脚踝,将他绊倒,谁料他的云靴底下垫了厚厚的食指长的厚底,一下子踢到木桩子上,痛得我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   他微挑眉,眼珠望着远处的天,负手而立,看起来有点儿得意:“活该。”   “哼!”我不服输的开始观察他的鞋子,只见上头全七八糟的花纹,只知绣的精致,全看不出来纹理,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穿这么高的鞋子干啥,你本来也就高我半个头而已嘛,谁不知道啊!”   流霜听着我们这段对话,突然瞳孔放大,心里是一惊,遂即背后蹿起一阵冷汗。   金丝纹龙高底云靴!   能将这种靴子套在脚上的除了北秦的皇帝世上再无第二人。   这就难怪了。   只有陛下可以在后宫随意走动,看着心情爱上哪儿上哪儿,这才能遇见天天耐不住寂寞总要弄出点儿事儿才甘心的梓馨,便有了梓馨口中的遇见好几次。   靳贵妃是陛下极其宠爱的妃子,陛下晚上来故人台再平常不过。   再看正在问候皇帝大爷的我,深深替我捏了把汗,庆幸我还没认出这位惹不起的人到底是谁,拉着我急急忙忙往故人台走,不再看对面的主仆二人一眼。   我被她这样一拉,刚到嘴的话还没说出来,憋得心里难受,却只能跟着流爽生平第一次走着的大步,穿着粗气儿问她:“怎么了流霜,怎么突然拉着我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等你说完咱们都要玩完儿,快走,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若是皇……黄叶进了故人台,你就什么都明了了。”   “啊?”   邵东平知道只要一遇见这名女子,那一天伺候的时候都要小心。   说那天主子就像女子来红一般是真不假,那脾气真爆的像炮仗,一个不小心就噼里啪啦的一整个皇极殿的人都要倒霉。   便将腰弯得更的低了,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您是回皇极殿还是?”   桓烨破天荒的没有发火,精致的眉眼展露着纯洁的微笑,是的,纯洁的笑。   “你说,我们进去怎么样?”   什么!进去!进去了肯定会遇见贵妃娘娘,到时候娘娘一行礼,那不什么都曝光了。   等等,如果陛下是皇帝,那薄梓馨的罪名可就大了,从此以后她便要和我们一样,对陛下俯首帖耳颔首低眉,这这这……这简直太痛快了!   “陛下。”邵东平心里虽殷切的希望皇帝照旧前往故人台,嘴上还是守着奴才的本分。   桓烨望着远处的故人台。   薄梓馨,若你知道我是皇帝,会不会对我言听计从呢?   你胆敢不听!不听试试!   不过,言听计从。   朕不喜欢。   桓烨转身往皇极殿的方向去了,邵东平有些失算,怔在原地好久,遂即紧跟着也去了。 ☆、第二十二章:崇德殿再遇   上了故人台,流霜惊魂未定的嘱咐我:“往后再看见皇、黄叶不要与他斗嘴,能躲则躲,躲不过就事事让着他,千万别在开罪他,更不能问候他大爷!”   “为什么,我凭什么让着他,难不成他大爷是皇帝老儿?别说他大爷是皇帝老儿我敢问候,就是他自己是皇帝老儿,我照问候。”我越说越没边儿,牛皮吹的上天了。   流霜在我这一番话说出口之后突然停下步子,指着我半带威胁:“不听我话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放心啦,黄叶那小子也就长我四五岁的样子,皇帝哪儿那么年轻啊,担心什么,再说了他横看竖看都不能是皇帝啊。”我想起名剑的那句专门说皇帝样貌的歌谣,笃定的告诉流霜。   ……   流霜无奈,不再与我争辩,正巧此刻已经在楼门前,便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与她一起通报。   岂料我微微一笑,突然将门推开,道:“如嫣,我带流霜来了!”   如嫣本来遣走了所有的丫鬟,打算自己开门,第一眼就要见到流霜,便站在门前,透过门老远儿听见我与流霜的声音便蓄势待发准备开门,待我们到了门口也不等我们通报,便欲开门,岂料正要开门,门却从外头开了,她力气使了空,一下子从门口踉跄到案前,一摔下去,将案上的笔墨纸砚压了细碎。   哎哟叫唤了一声,我与流霜看见的便是如嫣人仰马翻的摔在案上,华美的衣服上腰间的墨水一路流淌到绣花鞋上,好不壮观。   流霜大惊失色,我目瞪口呆。   如嫣却不在乎,自己爬起来,利索的将厚重的外袍脱下来,笑着走过来,道:“梓馨,你的心急撞上我的心急可就不堪设想了。”   我瞬间便机灵的才出了事情的始末,捧腹笑她。   流霜觉得我发了疯,才会在推门的时候喊了句如嫣,这是第一惊,后看见靳贵妃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却不在意,与平日里端庄的她大不相同,这是第二惊,现在又见我与贵妃毫无忌讳的一起大笑,疑似很熟络,这是第三惊。   三惊过后,流爽傻眼儿了,一时不知道当下的情势,便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见流霜发愣,才稍稍收敛了笑,道:“流霜,你还记得如嫣姓什么吗?”   流霜不知我到底在买什么关子,便老实回答:“如嫣,如嫣姓靳啊。”   我看着她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平身第一次感受流霜有东西不懂来问我的感觉,倍儿爽:“那贵妃娘娘姓什么?”   “贵妃娘娘……”刘爽到了这时还不忘礼数,看着依旧在笑的贵妃娘娘犹豫着是否要报出人家的姓,良久道:“娘娘也姓靳。”   我鼓了一章:“结了!如嫣就是靳贵妃,靳贵妃就是如嫣。”   流霜的表情僵在脸上,望望我,又望望依旧在笑的如嫣,来回三四次,才接受过来:“贵妃娘娘,是如嫣?”   我示以肯定的点点头。   彼时如嫣终于止住了笑,傻傻的看着流霜。   只见流霜倒退两步,不忘摇着头:“如嫣,如嫣,如嫣……”   如嫣浅浅的笑着:“流霜,好久不见。”   ……   自那之后我与流霜便常常约好了便往如嫣的故人台跑,一来二去宫里也就有了闲话。   这不,今日一早君墨便把我拉起来,开始拷问。   “梓馨,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君墨扔了一个爆炸问。   我觉得很困,便阖着眼,有气无力的说:“老家是沈府,后来去了恪亲王府,来来回回都是丫鬟,也没什么区别。”   “那你怎么就认识习子宫的沈习子的?她可是实至名归的下一届首席乐师,你怎么认识他的?”君墨扔了第二个爆炸问。   而松懈的我正好相反,打了个哈欠,又深深叹了口气:“她进宫前是沈家的小姐,我主子,自然认识了。”   “那你怎么还认得靳贵妃?”君墨扔出第三个爆炸问。   我已经猜到对面的郑婉姝和冯凌岚正在侧耳倾听了,感到深深的绝望:“君墨啊,我好困啊,这事儿以后再说行不行?我要睡觉……”   说完我便往被子上一扑,倒头就睡。   君墨正想将我拉起来继续往下问,突然想起这屋里可不止她与薄梓馨二人,便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   午时的时候我随着小太监去了前朝崇德殿,开始了我悲催的打扫旅途。   我一扫把挥过去,顿时尘土飞扬,呛得我退到了门外,等风沙停息了,才又进去,我绝望的看着浩大的崇德殿,怨恨弘德皇帝将他造的那么大,怨恨孝贞皇帝不喜欢在这头处理公文。心里正不痛快,头顶一庞然大物迎面扑来,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只觉右手一阵刺痛;“斯~”   我疼的蹙起眉头,抬手一看,手背上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我一扭头,便看见一只雪绒绒的小猫匍匐在阳光下,舒服的睡着了。   我心无旁骛的盯着这个心安理得肇事者,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掐着腰很来火。   连猫也欺负我!   我提起扫把就开始揍它,跟在这只白猫的后头追,一边撵一边打,嘴里咒骂,可恨这只猫反应极其灵敏,跑得快躲得也快,将我折腾得气喘吁吁。   终于,在我迎面撞到黄叶的时候,那只猫被我的大扫把命中,哀嚎一声跑了。   我与黄叶就像两个皮球撞在一块儿,双方两败俱伤。   黄叶连连向后踉跄,好在他习过武,中心一向稳,加之背后正好是矮栏杆,便靠在栏杆上没有摔倒。   然而我就比较可怜了,在连连几个趄趔之后,左脚绊了右脚右脚绊了左脚,一屁股又栽在地上,本来被猫爪撕裂的伤口又再度裂开,血像脱缰的野马。   我只觉手上又是一阵疼,忍住疼的往外冒的眼泪,仰头对着黄叶大喊:“你也欺负我!”   黄叶见血从我手上流出来,微微蹙了眉头,正色道:“你的手没有碰到我的衣裳吧。”   一语毕,他开始认真仔细的观看他的衣裳,左看右看倒腾了许久,才舒了一口气,心下后悔自己发什么神经过来查看这个不带运的修子有没有认真打扫崇德殿。   我看他站在老远处,先是发了疯的查看自己的衣裳,后又习惯性的负手而立,就是不过来拉我这个重伤病人,一时恼了,吼得像杀猪:“黄叶你个孙子!过来扶老娘一把!”   那声音愣是从前朝传到了后宫。   某男心里一万场枭雄厮杀,面上纹丝不动。 ☆、第二十三章:第二对明月翡翠铛   我与他一同坐在崇德殿门外的栏杆上,难得的平静起来。   天气异常的寒冷,深冬已经不知不觉来了。   我记得那日桓毅披着白色披风,款款向我而来。   后来他就再也没了消息,我向宫里人打听才知道他请缨去了江西一带考察水灾决堤之事,如今生死未卜。   我从袖中掏出娘的玉铛,将它放在阳光下,让她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桓烨见我掏出这耳坠,起先没什么,却下意识地又偏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狐疑的看着我:“这玉铛是你的?”   “不是我的,是我娘的。”我痴迷的看着阳光下绝美的玉铛,老实回答他。   “你娘?”桓烨一见这玉铛便知道出自皇宫,心下奇怪这薄梓馨不是南殷人士吗?怎么会有北秦皇族之物?   我望着蓝蓝的天叹了口气,道:“我是南殷人,并且一出生就被爹娘抛弃了,是普慈庵的师太收留了我。后来南殷亡了,我被发配到北秦沧州一户人家做粗使丫鬟。那家人有个女儿就是沈尚书的发妻,因为我与流霜很早以前就结识的关系将我带回了上京沈家,后来我掺和流霜的婚事,被送到恪亲王府做丫鬟。这玉铛原是被皇帝老儿的妹妹华君公主踩坏了,后来其拿去修才从店面大叔的口中得知这玉铛是北秦皇族之物。再后来,我为了寻找娘的下落,才来到宫里当修子。”   桓烨同我一样,看着远处的天空,觉得有些惆怅。   难怪她那几日天天往上书房跑,找什么弘德年间的《起居注》,猜想也是为了寻找这对玉铛的下落吧。   桓烨漫不经心道:“这玉铛名为明月翡翠铛,是东凌一带游牧民族弘德年间上供的宝物,我记的弘德皇帝当年赏给了郑太师了,后来被郑妃带进宫当了嫁妆。”   他一下子透露太多信息给我,我开始仔细缕这番话。   赏给了郑家,怎么会在我手里?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我变相的夸奖了他一番。   他却不以为然:“羡慕知道的少的人。”   “你羡慕我?”我凑到他旁边,嗅到他身上的寒香,觉得很好闻。   他用余光瞥了我一眼,很不乐意的回我:“我才不羡慕白痴。”   “切,我也不稀罕洁癖狂羡慕我。”我抱着双臂,赌气的扭过头。   “你喜欢恪亲王吗?”他突然回头问我这样的问题,让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什么是喜欢呢?”我嘟着嘴思考了一会儿。   他沉思一刻,指着我们前方的的亭台楼阁,道:“喜欢就像欣赏美丽的风景,看见了就会认真看,偏过头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的看,那么远的风景,就想一直坐在这儿守护它,不愿靠近,不愿远离。”   不愿靠近,不愿远离。   我觉得他说的太深奥,刹一听很有道理,细细琢磨却不懂,便极力看着远处的风景,想从中得到点什么启示,却顺着风景看见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不仅咽了口口水。   男人的手,也可以这么漂亮?   他望着风景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儿的时候见我盯着他的手发呆,一下子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将手缩回来,平生第一次憋屈的将两只手塞进两只广袖里。   我看着发怔,随着他放下来的手一同,凑到他身前想继续看他的手,却不想她将手收进袖子里,觉得有些恼,气愤的抬头看他,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又看见他深邃的眼睛。   这么幽深的眼睛,真神秘啊。   他见我又开始发证的看他脸,气的站起身,往皇极殿走。   我见他起身,却又见他乌黑笔直的头发被风撩起,耀眼如寒冬的太阳。便也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方便看他的头发。   他逃跑似的走了十来步,发觉我穷追不舍,突然定下步子,转身,我看见他两颊微微泛红,眼神也不如往常淡然幽深,反倒有些飘忽,只听他道:“再跟着我我就带你去宣政殿。”   宣政殿是北秦宫的中心,皇帝上朝的地方,若是有女人闯入,那是要就地处死的。   我心下暗自叫他毒,却也不得不放弃继续追着他跑的念头。   他见我不服气的嘟着嘴,便知道我理解了,得意的扬起嘴角,负手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有些怂。   又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对着他痴傻的模样,觉得丢人丢到三大爷家了,急的直跺脚,回来拿着大扫把准备重新再战,却见那团白绒绒的猫还在午睡,气的拖着扫把进了崇德殿。   哼,长得好看了不起嘛?!   故人台的月色正好,如嫣与桓烨一同站在高台之上,赏月聊心。   十二月将过,年初西楚的人就会来拜访北秦,如嫣虽是南殷人,却是打着西楚舞乐姬的身份来到北秦的,西楚在名义上是她的娘家,如今来朝,必然须她出席,这倒没什么,偏这回来的是西楚的四皇子。   西楚四皇子元鹤衣,她靳如嫣斩不断理还乱的人。   “陛下,接待西楚使者的国宴可准备妥当?是否,需要臣妾……”   桓烨面色不变,道:“你无需担心。一切都准备好了。”而后他犹豫了良久,才道:“如嫣,你,回西楚吧。”   靳如嫣心中一震,呼吸都开始不稳:“陛下,我,你怎么了?为什么?你怎么突然要我回西楚?你,不爱我了?”   “你还不明白么?朕,从未爱过你。你与朕在南殷未亡时是知己,后来南殷亡了,你是朕的故友,如今你来到北秦,朕想与你做知己故友,你说你要一个名分,朕给了,可是朕给了名分,你却要当朕的情人,朕不需要这样的情人。”桓烨不再看天上的月亮。   如嫣听到这番话早已泪如雨下,瘫坐在地上,落泪了一阵,仰头道:“陛下,你相信臣妾,你对臣妾的是爱,是爱,是爱……”   桓烨无奈的偏过头,靠在故人台的栏杆许久,离开了。   ……   今天一早我便在窗外嘀嘀咕咕的那些个声音里醒来,扰的人不得安歇。   “哎你听说没有,靳贵妃失宠了。”   “嗯,我有听说,前几日陛下晚间去了故人台,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出来了,后来就再没去过故人台,这几日得宠的是郑姐姐的亲姐姐郑妃。”   “哼,你也不看看,薄梓馨这几日还去过故人台吗?那几日天天往哪儿跑,称姊道妹的多亲热啊。这会子靳贵妃倒了,她还能不抽身干净?”   “靳贵妃一倒,我看她往后靠谁。”   “人家薄修子多威风,在修子宫靠未来圣女桓君墨,在后宫靠三千宠爱的靳贵妃,出了宫还有潇洒风流的恪亲王,这会子桓修子忙着三月后的圣女选举,靳贵妃失宠了,恪亲王去江西了,她还能怎么搞?去靠郑妃?哈哈哈哈……”   “郑妃?就是那日差点将她乱棍打死的郑妃?哈哈哈……她到不如认真学习乐理,转去习子宫还能巴结她前主子、未来的首席乐师沈流霜哈哈哈……”   我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她们在我门前说是非是挑衅我懂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大清早的跑来说扰人清梦这就不好了。   我打开窗子,吸了口新鲜空气,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门外两个人见我醒了就知道目的达成了,两人窃窃私语的往花圃走去,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   我朝着君墨走过去没见她在认真练习,也不好打扰。   外头来了个衣裳素朴的的宫女,年纪看着比我稍大一些,她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随便叫了一个盘踞在门口玩耍的修子,对着她轻声说了几句,那修子便走到我面前,指着门外的人道“梓馨,翠微宫的姚掌事寻你。”   我侧身看了门外候着的女子一眼,心下纳罕。   翠微宫?姚掌事?   我不熟啊。   我迎上去,姚掌事颔首道:“薄修子,郑妃娘娘有请。”   “啊?”   翠微宫的每一样摆设都非常讲究,从窗帘到垂穗,没有一样不是他国上供亦或是北秦百年难得一见的,硕大的榻上放着牡丹游龙锦被,上头挂着滤光柔丝床幔,郑妃正慵懒的斜躺在床沿小憩。   我跟着姚掌事一路踩着绒毯进了内殿,只见姚掌事微微俯身,道:“娘娘,薄修子带到。”   “你下去吧。”郑贵妃吩咐一声,姚掌事便转身退下,独留我与郑妃二人在这寝殿之中,这让我感到有些尴尬。   我虽不待见这个如嫣刚一失宠就拼了命往上爬的女人,但终究吃过她的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学着姚掌事的模样,福身道:“参见郑妃娘娘,娘娘玉体万安。”   郑妃仍旧合着眸,殷红的唇却已微微上翘,她语气平和:“薄修子太多礼了,快请进来。”   郑妃是哪根经搭错了?竟然对我客客气气的?   我依旧没有放下防备,狐疑的走进去,郑妃已经坐直了身子,见我进来了,起身捧起我的手拉着我往凤鸾梳妆镜前,笑容可掬:“梓馨啊,那日本宫一时护妹心切,气急才打了你,现在想起来当真是本宫太过分了,还好当日靳姐姐及时阻拦,不然本宫就铸成打错了。”   言罢从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慢慢掀开,那是一对襄着翡翠的玉铛,文理精致,巧夺天工,金贵的不像是可以随意戴在耳上的东西。   明月翡翠铛!   这世上果然有两对明月翡翠玉铛。   我盯着这对玉铛发呆,凭着自己对娘亲玉铛的清晰记忆将它仔细与其对比,竟发现郑妃的与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完全找不出什么瑕疵与不同。   郑妃悄悄观察我的神情,看到这样的景象,笑的更加别出心裁:“梓馨,本宫将这对玉铛送给你,就当是赔礼了,可好?”   送我玉铛?   我连忙推辞,道:“娘娘的好意梓馨心领了,但这玉铛梓馨真的不能收。”   她见我不收,也没太多纠缠,只是将锦盒中的玉铛拿出来,放到我手中道:“既然不肯收玉铛,那本宫就将这盒子送你吧,这锦盒防锈的很,你拿回去装首饰也是好的。”   我更加奇怪,不知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却也不好再推辞,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 ☆、第二十四章:陷害   回到修子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我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便要开始陪着君墨练习。   君墨一边纠正自己的舞姿一点问我话:“梓馨,今日郑妃唤你去翠微宫做什么?”   我一整天心里都不安生,来来回回脑子里都是那个锦盒的样子,纳罕这郑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多了头疼,想少了不明白,此刻君墨一问,我觉得可以让他帮我一起想,绝对不我快。   “我也不清楚,郑妃莫名其妙的送了我一个锦盒。”我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君墨留给我的馒头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她。   “锦盒?”君墨也觉得奇怪,停下了练习,歪着头思考起来。   “对啊,在屋里呢,再晚些回去了我给你看看。”   ……   严冬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慢,外头天还未大亮,霜重寒冷,修子宫的大门就被几十个甲兵推开,外头灯火招摇,众人从梦中惊醒过来,各自大惊。   我一向胆子最大,起身就去开门,想要看看何方神圣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谁料还不等我拉门,们就从外头被踹开,十几个嬷嬷进了我们的屋子,翻箱倒柜的搞破坏。   大家伙全都躲道外头,人心惶惶。   我刚和君墨出了屋门,几个宫女便来招架我,强行将我两手绑在背后,按着我不让动。   我挣扎几番无果,也不管什么修子宫女的,在民间怎么干这儿怎么干:“去你娘的,你们干什么,绑着我我能长三斤肉吗?我犯什么事儿了?还是怎么惹你们了?连姑奶奶我你也绑!你松开……”   众人全都散开,后退几步,远离我以防伤着自己。   此刻修子宫已是狼藉一片,乱作一团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从屋里出来,其中一个握着昨日郑妃给我的锦盒,道:“找到了,但是里面是空的,玉铛一定在这贱人身上,快搜。”   手握锦盒的老嬷嬷一声令下,后头几个如狼似虎的朝我来,二话不说便开始不规矩,几双手分工,一会儿便结束了行程,其中一个面色一变,从我袖中掏出娘亲的明月翡翠铛,大喜:“找到了,就是她,带走!”   语毕,几个甲兵便粗鲁的压着我出了修子宫,任君墨在里头喊得多大声。   众人拉着要追着我出来的君墨,君墨已猜出了原委,在里头全力解释:“那锦盒是昨日郑妃给她的!那玉铛本就是梓馨的!你们不要抓她走!”   我一路被揪着一路还不让问他们:“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事儿了?”   后头几个老嬷嬷笑得诡异:“薄修子,你昨日进翠微宫的时候趁郑妃娘娘小憩偷了她的明月翡翠铛,今日人赃并获,你就等好吧,哼!”   我回想起昨日郑妃送我锦盒的事儿,细细思索了前因后果,只觉醍醐灌顶。   郑妃先要送我玉铛我没收,后又要送我锦盒,意在今日与我的玉铛一起被查获,难怪会直接查到我头上,昨日我出翠微宫的时候手里正大光明的拿着那锦盒呢!   可我一直将这玉铛收的很隐秘,郑妃是如何知道我有一对一模一样的?   对了!郑婉姝!她一直热心的帮我们屋里其他三人打扫妆台床榻,她是郑妃的亲妹妹,她们是串通好的,是串通好的!   可我自那日伤痊愈后并没有再去招惹过她,若要害我早就害了,怎么等到今日?   因为如嫣失宠了!   对!郑妃早就将我记恨上了,不过是忌惮靳贵妃,如今如嫣失宠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她等今日等了许久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心下哀叹,口里道:“你们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带你去见郑妃娘娘”   ……   翠微宫大殿,郑妃端正的坐在高堂之上,我被几个嬷嬷按跪在地上,两旁是站成一竖排的宫女嬷嬷。   郑妃慵懒的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面上带笑,道:“哼,果然是你偷得?”   我知道她是有权有势的郑妃,这几日有重获恩宠,一时宫里没人能镇的住她的气焰。   而我只是小小的修子,她想搞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纯粹看心情的事。   我想念宫外人情味满满的时候了。   “我偷没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爱干嘛干嘛,把我娘玉铛还给我!”我气得不顾礼仪,想到什么说什么。   郑妃眸中寒光一闪,随后有笑盈盈的告诉我:“你娘的玉铛?言外之意就是说这玉铛是你的了?呵笑话!这明月翡翠铛是本宫的嫁妆,宫中人尽皆知!你娘、你娘是什么东西?也有这玉铛?你娘梦里有吧呵呵~”   我一时怒火窜出来,像是要烧焦烧糊自己了。   “你敢让人送你的寝室吗?你的玉铛完好无损的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你串通郑婉姝害我反过来到侮辱我娘?真正不配这如明月般闪耀的玉铛的人是你!”   她再也演不出慈善的模样,稳稳地从高堂上下来,到我面前,低头冷冷的看着我,抬手便掴了我一掌,面色如生铁:“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本宫让你生不如死。”   “你,郑婉静,配不上明月翡翠铛!因为你歹毒肮脏,你不配拥有如明月般闪耀的明月翡翠铛!”   说时迟那时快,她反手又给了我一巴掌,我只觉两颊火辣辣的疼,喉中一阵腥甜,一斛血便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疼并没有浇灭我心中的怒火,我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丝毫没有退缩。   谁也不可以侮辱我娘,不管她是谁。   “来人,将这贱婢送去刑部,打到她认罪为止!”郑妃一声令下,后头几个蓄势待发的嬷嬷边招架着我准备出发,门外小公公一声高呼:“靳贵妃娘娘到!”   众人一怔,招架我的几个嬷嬷也松了手。   如嫣缓缓走过来,人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见我一身狼狈,微微蹙了眉头,对着郑妃道:“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郑妃早已不将失宠的靳贵妃当回事,漫不经心的拢拢衣袖,也不行礼了:“我要做什么妹妹还看不懂吗?”   “妹妹的明月翡翠铛丢了,妹妹已听说此事,不过即使从薄修子房中搜出你的锦盒与玉铛也不能证明就是薄修子偷得,就比如如果是妹妹偷了明月翡翠铛妹妹绝不会正大光明的带着锦盒出翠微宫,更不会将锦盒放在梳妆台上,况且,既然偷了为何要将玉铛收在身上,将锦盒放在妆台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不是更为合理?”如嫣一席话说的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我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她一下。   郑妃却没被如嫣的头头是道糊弄过去,而是开始选择不讲理:“即使妹妹这么说,又能如何?就算薄梓馨她是冤枉的,又能如何?姐姐的玉铛与锦盒就在她身上她房里搜出来,难不成还要本宫放了她?”   “本宫受陛下之命偕领后宫便不许你滥用刑法。”如嫣一句话刚了,郑婉静已走到她身前,与她对面而立,凑到她耳边,微微一笑:“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靳贵妃?呵呵~”   如嫣面色一青,像是一盆冷水浇了她透心凉,她就站在原处,垂下眸子瑟瑟发抖。   “带走。”郑妃轻松地吩咐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我被塞进一件窄小的牢里,望着旁边住着大牢房的犯人,觉得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只得缩在墙角,思索着这回死了下辈子一定要看准了再投胎。   还没思索完这种重大的事情,门外几个小兵便走过来,将我拖出去,绑在十字木棍上。   领头的大汉提起破木桌上的一壶酒,仰头猛灌自己两口,握紧手上的荆棘,道:“小姑娘,你   这细皮嫩肉的禁不住我三十下,你看看是招呢还是死呢?”   “三十下?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被乱棍了二十板子都没死成的人,我命可硬了,所以我不死也不招!我招他娘的狗屁!老子有什么好招的?他侮辱我娘,还要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她做梦!”我骂的痛快,刚住口,第一下便来了。   我只觉手臂上撕心裂肺的疼,凉凉的血液便一滴滴的凝固在地上形成一滩死泓。   我背后一阵冷汗,死死地咬着唇忍耐住。   这是从下到大挨的最疼的一下,它重新建立了我对疼痛的概念。   后来的无数下都没有引起我的哭泣,只是疼到后来,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在原有的伤口上撕裂一层血肉,脚下的死泓已经聚集到一起,成了很壮观的一滩,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我看见娘亲站在小河的另一边,她穿着北秦的舞衣,像是羽化的蝴蝶,眉目含笑,向我伸出手,于是整个春天都来了。   娘亲,我没有向任何侮辱你的人屈服,我成为你的骄傲了吗?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鼻尖窜进一鼓血肉糜烂的声音,叫人作呕。   身上的伤口没有痊愈而是全部发炎了,全身都很冷,感觉像被人扔进了深深冰窖。   “梓馨,梓馨,梓馨,我是流霜,你快醒醒,快醒醒……”   我艰难的扭动颈项,见到趴在栏杆上哭的成了泪人儿的流霜,忍住所有的疼痛,伸出两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带动全身,慢慢爬过去,扶着牢门的栏杆用尽全力扯出一个笑,只觉得两颊额头也开始疼,心下怨恨那大汉怎么连姑娘的脸也不放过,道:“流霜,你怎么来了?”   她见我全身是血,两滴泪又不受控制的鼓出来落下,她哽咽了一阵道:“梓馨,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   “大约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嫉妒我。”我换一种方式安慰她。   “你快想想,在郑妃丢玉铛之前你还将玉铛给谁看过?只要能找到人证明在郑妃丢玉铛之前你身上也有玉铛,证明那玉铛是你自己,你就可以出去了。”流霜将自己与君墨商量了许久的法子告诉我。   我却摇摇头,道:“没用的,郑妃是看准了要置我于死地的,我说谁见过我的玉铛她就会对谁不利,我不想在牵连别人。”   “梓馨,你相信我与君墨,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你人这么好,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你好好想想,除了我与君墨,你还给什么你不熟悉的人或是关系不亲近的人见过你的玉铛?”流霜深知,自己和君墨与她亲近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即使她们俩出面作证,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我拗不过她,只得开始回想有谁见过:“恪亲王府的仆人大多见过,还有就是怡亲王,不,他们都没仔细见过这玉铛,就是再放在他们面前也一定不记得,仔细观察过着玉铛的只有恪亲王,华君公主,君墨和你。”   “恪亲王如今身在江西,华君公主身在宫外顾府,君墨和我……都不行,都不行……”流霜自言自语着,一点点将自己逼入绝望。   我无力的笑了笑,道:“不要白费心机了,没用的。”   流霜哭的更伤心了,她握着我冰冷的手,拼命的给我哈气。   我觉得暖和,人一舒服了就会胡思乱想,想起这双手那日在崇德殿被猫抓伤也不及今日这样疼,以往被棍子打,后来被猫抓,现在又被荆棘抽,我怎么这么命苦……   等等!崇德殿……   我集中精神,道:“除了你们,还有一个人仔细见过这对玉铛。”   流霜随即止住哭泣,道:“谁?”   “黄叶。”   流霜犹如晴天霹雳,怔怔的看着我一阵,随后露出坚定而会心的笑。 ☆、第二十五章:桓烨   十二月末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静谧而冷清。   皇极殿燃着沁人的暖香,桓烨低头专注的执笔批阅奏折,一本一本换的极快,工作效率高的出奇,门外的邵东平缓缓走进来,将一直弯着的腰玩得更深了:“陛下,习子宫沈流霜沈习子求见。”   桓烨将深埋在奏折堆堆的头抬起来,道:“沈流霜?”   “她说若是陛下不肯见她就等于抹杀了最后救薄修子的机会,若陛下不在乎,不用勉强。”邵公公以异常平静的姿态道出了这段放肆的话语。   “宣。”桓烨放下朱笔,坐直了身子。   流霜自门外缓缓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礼:“流霜参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你既知道真的身份还贸然前来,大约是薄梓馨又闯了什么大祸你们都没法子就她了吧。”桓烨稍稍思考了一下,挑眉道。   “陛下,神机妙算……梓馨她的确招惹了大人物,如今已经九死一生了。”流霜一边不满这个紧要关头了他还能这么轻松自在一边又只能表扬他回答正确,觉得很无奈。   “朕不徇私。”桓烨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笑得诡异。   “那就请陛下治您爱妃郑婉静得罪吧。郑妃娘娘假意赠薄修子一只锦盒,第二日又遣人去修子宫将其捉拿,妄图加以盗窃之罪,薄修子的明月翡翠铛陛下是亲眼见过的,眼下,陛下是唯一可以替薄修子作证的人,求陛下救蒙受不白之冤的薄修子于苦海。”流爽言罢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桓烨似笑非笑,难得的伸手将朱笔抓在手中灵活的转着,回想起前几日在崇德殿门前与薄梓馨的经历,趣味盎然。   他的眼睛里像是注入了闪亮的水晶屑,闪闪发光,与以往深邃的幽光不同,此时的更加明媚,如阳光照拂:“有意思。”   翌日,我又被那几个送我来的公公拖了回去,说是要在翠微宫让郑妃娘娘亲自解决我。   翠微宫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美,郑妃也一如既往地妩媚。   我也一如既往地倒霉。   这回有点不同的是流霜与君墨也跪在我身旁。   郑妃身子轻轻摇晃贵妃椅,望起来十分享受,道:“既然你不肯招,本宫也没心情陪着你耗,来人,给本宫乱棍打死。”   郑婉姝是在报那日没打死我的仇。   君墨镇定自若的插嘴:“娘娘,如果薄修子能找人证明在娘娘玉铛丢失之前自己身上有一对属于自己的明月翡翠铛,娘娘将此事化于尘埃?”   “哦?”郑婉姝嗤笑一声,觉得沈流霜可笑至极,道:“那就叫那个不怕死的证人来,本宫一定好好伺候他。”   “那边请娘娘稍等片刻。”流霜平静的说完这句,我想伸手替她擦掉让她露馅儿的豆大汗珠,奈何两臂早已疼得麻木,完全动不了。   一月初的景色很是唯美,树木凋零的时候,大雪覆盖一切,仿佛可以将那些美好的、丑陋的都覆盖起来,装裹出纯洁的天地。   等了半个时辰,门外是呼呼了寒风。   流霜与君墨越等越急,二人都开始张望门外,互相安慰对方,然而忽略了我。   喂,我很疼啊……   郑妃终于不耐烦了,道:“那个迟到的证人还来吗?本宫乏了,这就要午睡了,你们这是要耽误本宫的午睡吗?”   “请娘娘再等等,再等等。”君墨将跪着的身子挺直,弯下腰恳求。   其实君墨与流霜一直跪在地上,这都一个时辰了,有是大冬日的,我从小就是丫鬟,冻惯了的是不怕的,可这两位进宫前都是家里小姐,一下子担心她们膝盖受不了,虚弱的提起嗓子劝她们:“别白费力气了,黄叶神出鬼没的,那会浪费时间来这儿。”   流霜正要安慰我,郑妃已经不耐烦的发话了:“本宫没心情陪你们耗着,那个证人既然这时不来,那就别来了,来人。”   “爱妃这是等朕等的心急了?”桓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清冷而明朗。   他下了朝特地回了躺皇极殿,换了件竹青色的襦袍,显得他身材修长潇洒。   他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望一眼跪在地上的君墨流霜,却没看我。   就因为我现在蓬头垢面?太没义气了!   郑妃惊得从贵妃椅上摔下来,姚掌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她极力扯出明媚的笑容,带着众人一齐福身行礼:“臣妾【奴婢、君墨、流霜】叩见陛下,陛下圣体金安。”   我望着一整个翠微宫的人都瞬间因为俯身低头而矮了半截,场面煞是壮观。   这下就只剩一时接受不过来的我与黄叶对望,显得很突兀。   桓烨大概是习惯了我的没规没矩,也不戳穿,只是对着郑妃道:“爱妃,在你丢失明月翡翠铛之前真的确见过薄修子有一对一模一样的,真就是那个迟到的证人,让爱妃久等了。”   郑妃一时缕不过来,然桓烨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得尴尬的笑笑,道:“既然是臣妾误会了,那、那便放了薄修子吧。”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明明一直叫刑部的人瞒得很好呀?   薄梓馨的明月翡翠铛没给几个人见过,陛下怎么会见过?还是说陛下有意在帮她?   为什么呀?陛下为什么要帮她?薄梓馨与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难不成认识?   这怎么可能?薄梓馨这样小小的修子怎么会认得陛下?既然薄梓馨认得陛下,那婉姝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还是说婉姝也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薄梓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是当今圣上?!   桓烨饶有兴致的翘起二郎腿,上半个身子斜靠在一边扶手上,右手扶着额,望着一脸苦哈哈的我,左手伸出来,轻轻勾了勾手指。   众人目瞪口呆。   我心领神会,费力的爬起来,听话的走过去,咽了口口水,道:“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刚被一个大汉暴打一顿,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此刻的我可以用乐极生悲这个词来表达同样的道理,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平静不比。   “我觉得吧,你应该思考的问题是刚脱离了刀山的你被你的好姐妹们送进了另一个火海。”桓烨用一种纯洁无比的眼神望着我,陈恳的提点了我。   “呵呵。”我苦笑两声,认同了他的观点:“刀山是你媳妇儿,火海是你。”   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你应该有六天没有打扫崇德殿了,抗旨啊。”桓烨最后三个字说的邪魅无比,刹一听他的语气是轻松地,人都会以为他不打算不计较,可是从字面的意思来理解,这是杀头罪……   桓烨转念一想,既然六哥这段日子去江西了,自然就不用再将她安排在崇德殿好方便二人幽会了。况且,她这样的,留在崇德殿也是“屈才”了。   “崇德殿扫不了就去扫皇极殿吧,薄修子,皇极殿有人住哦。”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完对我微微一笑,这笑意味很是深长。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皇帝老儿就在一整个翠微宫目瞪口呆的情况下负手离去了。   第一回,我揍了他的龙腚,不下十次……   第二回,我用书砸他,至少有一百多本……   第三回,我将他压在身下,至少有半盏茶的光景……   第四次,我少了它所有的奏折,至少有五十多份……   除却其间当着他面问候他大爷称候皇帝老儿变像说他长得丑云云之外,我还直呼了他大名不下三百次……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人生路漫漫为何那大汉没有将我打死在牢中的感叹,那种绝望不是常人可以体会的。   甚至于连我身上刚刚还在叫嚣的无数道伤口都对这忧伤的感受抛锦投降俯首陈臣。   然后,我在意料之内昏死过去。   苍天啊大地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还能再倒霉一点儿吗?还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身份揭穿~~ ☆、第二十六章:皇极殿   我一直都觉得虽然我薄梓馨从一出生就比较悲惨,但从来没有多么不幸过。毕竟除了坎坷的命运,我还有一帮挚友。就譬如这次我遭逢大难九死一生,君墨和流霜挺身救我。毕竟我是的比较阔达的人,与我合不来的大多心术不正,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当我知道黄叶是皇帝老儿的时候,就被现实抨击了。我的胆大包天终于冲出束缚,阔达到天子身上,生平第一次觉得我是如此不幸。   翠微宫一事虽了结之后,宫中一时风声四起,老嬷嬷小宫女茶前饭后的话题都是我与皇帝老儿,当日的情况也以为内一传再传到最后全变了样,偶尔我听见也会大骂一声放屁。   修子宫的人一夜之内对我亲近的就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胞姊胞妹,就连一向待我亲近的君墨都忍不住打听我与皇帝老儿那点儿破事儿。   御膳房的人特地送来一碗面,说我大伤痊愈,要多补补。   我心里清楚这是沾了皇帝老儿的光,也不推辞,抱着面就狼吞虎咽,修子宫的石桌上坐了一圈围了一圈,都眼巴巴的看我吃一碗面。   我觉得有些尴尬,便放下筷子,道:“你们,也想吃?”   众人默契的摇了摇头,笑的的很不从容。   我又扒了两口面,觉得是在别扭,就道:“哎呀行了行了,想问就问吧,快问啊,面凉了我可不饶你们。”   众人见我松口了,一水儿的喜笑颜开,叽叽喳喳的像几百只麻雀乱叫,我也听不清谁问了什么,无奈拍了拍桌子,道:“一个一个来。”   冯凌岚嘴最快,抢在众人之前道:“你是怎么认识陛下的?”   这时间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开始陷入回忆,挠了挠头,道:“大概是今年八月末九月初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做修子,我是陪着恪亲王进宫的,在练场遇见的皇帝老儿……呃不不不,遇见的陛下,那时他在拉弓。”   凌岚红着脸转过身也不知干什么,只晓得她笑的肩直颤:“拉弓啊……”   婉姝也不管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了,冲上来提问:“你与陛下到哪一步了?”   这一问可谓是戳中重点,然而却没让我明白,我道:“什么哪一步?我俩吧,说挚友吧也不见得,说陌生吧也不太像,反正见面能聊上两句,也就那样。”   君墨终于抢到了话语权:“你那日清晨偷偷跑出去好久才回来是不是去见陛下了?”   这这这……   君莫一招必杀解决我。   场面直接沸腾。   我本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然后宫中就又起了一场风声。   到了巳时,邵东平缓缓走近修子宫,提着嗓子道:“薄修子,跟杂家去一趟皇极殿。”   我望着没吃完的面,觉得连最后一顿都没吃饱,有些绝望。   后头一群修子都发了疯似的拽我的裙子,示意我带上她们。   我自然是不会再拖一个下海的,抚开一切,义无反顾的跟着邵东平去了。   我趴在皇极殿门口,任邵东平怎么拽也不肯进来。   废话,我还不想死!   此刻某男刚下朝,奏折如山的时候,门口见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干什么,心里更加烦躁:“她要不肯进来就让她在外头吹着冷风扫大门。”   我猛推了邵东平一把,三步作一步冲进殿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刻了一个响头,道:   “皇上,我,呃不,梓馨知自己犯了大罪,十条命都不够你挥霍了砍,但是不知谁说过一句俗语叫不知者无罪,您要治我死得罪都是我在不知道你是皇帝大老爷的情况下犯得,您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老杀生不好吧。”   邵东平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老腰,大约是不打算管我了,自顾自的行了礼,退到一旁候着。   “嗯。”桓烨没抬头看我,手上的工作没停,只应了我一声。   嗯?嗯是个什么意思?认同我的观点了?   “其实吧也怪你,谁让你一个皇帝天天不穿龙袍穿便服,一天一套从来不带重样儿的,我就猜你应该是哪个有钱有地位的皇亲贵胄或者是皇子之类的,也就不问了,再说你也没说你是谁啊,对不对?”我憋屈的抬起头,揉着袖子,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嗯。”桓烨还是没抬头,手上工作还是没停,又应了我一声。   皇帝都这么忙?   好吧我真的怀疑他没有认真听我讲话:“皇上?陛下?那谁,嘿!喂~黄叶!”   他突然停如游龙的朱笔,用笔端指着我,脸上挂着笑:“唉~你在进皇极殿之前就该知道朕是陛下,然而你还是直呼朕的大名,这回也是不知者无罪?”   不好,中计了!   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心中天雷地火交战一阵,计上心来:“陛下听错了,梓馨唤的是——恪亲王,我家主子将我送到这深宫里,唉,我人微言轻,被那谁的媳妇儿整的半死不活,大伤刚刚   痊愈就要来这么大的皇极殿打扫,我好命苦啊。”   他见我假情假意得哀叹,觉得我逗,不由一笑,将手中不能给的朱笔灵活的转起来,像是在思考,破天荒的不正经:“那你过来帮朕研墨。”   我一愣,研墨?他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可是怕了这位小皇帝了。   我开始认真批阅奏折,我虽不太乐意帮他研墨,但看他穿了一身明黄的九龙戏珠的袍子,也不得不屈服;“我能说话吗?”   “最好不。”桓烨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到另一个山堆堆里。   然而我并没有听他的话:“桓毅……呃江西的情况如何了?恪亲王什么时候回来?”   某男抛了一个冷冷的眼色给我,道:“这是朝堂上的事儿,你又想被杀头了?”   “不想不想不想。”我连忙否决,低头加快速度研墨,嘴里却不忘嘀嘀咕咕:“切,拽什么拽……”   他大约是听到了什么,道:“有话你就说,朕不杀你头。”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和靳贵妃关系挺好是吧。”   他道:“你俩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我凑近他,很是神秘的告诉他:“我最近发现如嫣的审美出了问题。”   是啊,如嫣审美出了大问题才会和你好上,才会为了你哭肿了眼睛,才会为了你瘦了一圈。   桓烨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恍然大悟:“其实朕一直在想,恪亲王的审美出现的问题应该要比如嫣大上很多。”   “你!”   “研墨!”   “哦。”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怕谁?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桓烨的奏折还是行行重行行,一堆接一堆的送过来,邵东平跑的也不嫌累,我研墨的手又酸又疼,再望望还是专心致志的桓烨吗,觉得此人很有毅力,让自己很是佩服。   门外头邵东平第一回觉得今天很幸运,因为我这姑奶奶没给他闹事儿闯祸,皇帝召我来皇极殿的时候邵东平可是狠狠的捏了一把汗,觉得下半生堪忧。他提着嗓子道:“陛下,此刻已是午时,您是否要传膳?”   “传传传,快传!”我也不顾什么主子奴才规矩的了,杀头是小,饿死是大。   桓烨将深埋在奏折中的脑袋抬起来,给了我一记白眼,不冷不热的提醒我:“传了也不是给你用,你急什么?”   “我,我这不是关心您的龙体嘛,饿坏了可就不好了,对不对邵公公?”我连忙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拉上邵东平陪着我附和。   邵东平本不打算掺和我与皇帝老儿之间危险之极的争吵,如今看着架势自己是躲不过了,便将腰弯的更深,表示同意了我的观点。   我死活跟着桓烨去了皇极殿偏殿,名义是要伺候他用膳。   我望着来来回回忙着放菜的几个小太监,这顿饭估计又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桓烨坐在一张很长的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副玲珑剔透的玉碗和镶银镀金的筷子。前头是一排如瀑布淌下的菜肴,一盘一盘,花样百出,菜色惹喜。   我咽了口水,眼睛盯着这一桌子菜怎么也不肯挪开。   只见从外殿进来一个小太监,头低着,冲着全大殿唯一坐着的那位磕了个头,便走过去拿起另一副普通的碗筷,一道菜一道菜的尝下去。   这样的规矩我在民间也听说过,皇帝吃饭前是要有个太监来先尝的,防就防在奸佞投毒。   然而我真的很想说,这样好的一大桌子菜,要让一个小厮来来会回倒个遍,还顿顿这样,这得多闹心啊。   整个过程谁也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那个拿命在工作的小太监吃完了最后一道菜,叩头退下。   下面我又开始为难了,这桌子这么长,皇帝无论坐在哪个方向也加不到离他远的菜啊,难不成   一边吃一边走?那叫什么事儿啊。   然而这事儿也不需要我多烦,只见邵东平上前先是扣首,再端起桓烨的碗筷,每样菜捡最珍贵的地方夹,一道菜就夹一点儿,夹了几道菜便将碗筷放回桓烨面前。   这下皇帝才可以吃。   这也太费事儿了……   我有些等急了,小声道:“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桓烨顿时停下筷子,内殿里一众奴才齐齐跪下,就我一人儿愣在原地,显得很突兀。   我很无措,试探道:“这句不能问?”   “快跪下!”邵东平扯着我的袖子提醒我,头上沁出几滴豆大的汗珠。   我一反应过来便二话不说学着地上一群太监的样子,匍匐在地上。   桓烨觉的很无奈,莫名的心软了一回。   御膳房从来不往修子宫送早餐,这个小姑娘大抵是饿急了吧。   想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只顾自己吃饭,饿着小自己四五岁的小姑娘,君子不为,奇耻大辱哉!   “都起来。”桓烨吩咐一声,随手够到远处一盘甜点,取了一块翠玉豆糕扔给我,道:“赏你了。”   我盯着这一小块红绿相间的糕点,觉得不让吃饭吃这个又甜又腻的东西一定不舒服,便又小声道:“我不想吃这个……”   桓烨又停下筷子,刚刚才捡回一条小命的众人有默契的齐齐跪下,就剩我一个没跪,怎么看怎么多余,我还是很无措:“这句也不能说?”   邵东平觉得我真是他命里的克星,急的直扯我裙摆。   我很无奈的再次跪下,心中有着深深的绝望。   桓烨觉得更加无奈,然而既然已开始心软了,这时候恼羞成怒也是非君子所为,便只得继续心软下去,道:“都别跪了,邵东平,给她弄一份。”   众人起身,邵东平哆哆嗦嗦的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碗筷,走到桌子的另一端,专找那些素的夹,差不多折腾了一会儿才将碗筷递到我手中,顺便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喜形于色,小鸡啄米的点头示意叫他放宽心。然而,我一看这一碗素的,觉得有些失望,又看看桓烨玲珑玉碗里的喜人搭配,十分不满意的嘟起嘴,看看低头望着地上的邵东平,脚一跺,道:“我要你那碗!”   哗哗哗~   一阵衣裳的摩挲声,众人几乎是摊着跪倒地上的,邵东平顺便托住掉下来的下巴,觉得这姑奶奶要再来皇极殿几日,他这条老命也不久矣。   桓烨终于放下碗筷,冷冷的看着我,像是要示威了。   朕竟然要在她面前当君子?真是疯了!除了小人谁也治不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 ☆、第二十七章:谁家少年数风流   我问过邵公公,他说我需过了未时才能回到修子宫,我望望天,此刻才是子午。   真不知道在这么折腾下去我这条小命还能撑多久,邵公公这条老命还能撑多久。   本以为用了膳皇帝老儿就能消停了,我也就能跟在后头消停了,岂料天公不作美,这皇帝老儿又要去练弓,我感到深深的不解。   “陛下陛下,您回去吧,大冬天的往外跑冻着可怎么好。”我跟着大队伍一路往练场走,多嘴多舌的劝着。   他不理我,只是走的威风凛凛,良久架不住我七嘴八舌的在他耳边吵:“其实朕很欣赏你当初不知道朕是皇帝时对待朕的态度。”   桓烨故意放出这句话,要惹我自己放弃管他。   然而我又走入了另一个误区;“你大爷的你一个皇帝,大内高手凑一块儿能开一个男妓管了你还练什么弓啊?!”   “你!”桓烨转身瞪着我。   身后一群人停下步子跪在地上请罪。   “我什么?”我腰杆子一挺,将忍了半天的气一股脑撒出来:“老娘告诉你,老娘没忘!你就是那个为了你心爱的华君妹妹要把我五马分尸的皇帝老儿!你就是那个拉着弓差点一箭射死我的皇帝老儿!你就是个装鬼吓唬我将我吓晕过去的皇帝老儿!给你个杆子你还往上爬了!老娘的真性情就在这儿!你个受虐狂可满意吗?!”   借着他那一句金口玉言,顺道发泄出怒火。   黄叶!曾今和我勾肩搭背的小子今天蹬鼻子上脸了,不能不治!   桓烨并没有如我所料大喝一声放肆然后将我处以极刑,而是微微一笑,笑得和蔼可亲。   我见他晓得这样和善,就知道我真的闯祸了,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后悔的感觉,反倒是痛快无比,看你辣么嚣张,老娘就是要胆大包天!   ……   到了广阔的练场,桓烨没有回头,向背后的我伸手动动四指,示意我到前面来。   我时刻防备着他那微微一笑,小步子走过来。   他指着远处的靶子道:“朕经你的启发,觉得用假的靶人没意思,真靶人才好玩儿,前面这几位都是活生生的人,朕要你去陪他们做伴,呶,就是那个,你前去与他同举一张靶,去。”   我知道他故意整我,虽然心里不服气,面上镇定自若。   我牙一咬,大步流星的往前面几里走。   那个小太监本来将靶子挂在胸前,如今只得取下来,露出大部分没有任何抵挡的肉体,同我一块儿举着一个靶牌子,身体一直往我这边挤,渴望着靶子能将他整个身体覆盖住。   我咽了口口水,头一昂,便看见桓烨已举过九翎金弓,羽箭带拉起弹弦,他现在异常专注,在阳光的透射下更加耀眼,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人,那样可望不可即,却又透着几许熟悉。   也许我们真的认得,在上辈子的时候。   我安慰身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道:“你放心,我知道陛下的箭,很准的!我保证他不会一个不留神儿一个手抖一个不小心一个……”   我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顿,那厢桓烨的箭还没有射过来,这叫我一个强行安慰自己的人也撑不住了,唔声对着小太监道:“哎呀,他那么准,会不会用力过猛一箭穿透靶子?那我俩可就倒大霉了……”   这一句既是在提醒小太监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其实说句真话,我只是贪图安逸并非贪生怕死,并且我也知道自己冲动狂妄不顾后果的性格非   常不适合在这深宫中久呆,但是现在我必须活下去,一来是为了找到娘亲的下落,二来更是不允许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我知道桓烨只拉弓而迟迟不射箭是另一种示威的方式,虽然这个方式很高明,然而我也绝对不会服软求饶!   彼时我听见流水的声音。   这让我感到有些奇怪,这一处貌似没有什么离我很近的流水小溪啊?   左右张望了一把,只望见身旁的小太监长长的衣袂上涓涓而来许多流水,我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告诉远处拿着箭吓唬人的桓烨,冲他招招手,破着嗓子喊道:“陛下,他尿了!”   ……   因为二月份要圣女大选,故而一月份的抽查大会不举行,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跟着君墨习了一些北秦的舞,虽我依旧觉得这舞太丑,然既然做了修子,不说成了拔尖的君墨,也要勉勉强强会一些北秦之舞才好。   我挥了两下把扫把,一阵冷风吹过来自,感觉耳朵都冻掉了。   自从我上回把那个小太监吓尿了之后,桓烨就开始让我扫皇极殿的大门,来来回回都扫大门那一块儿,还不让走远,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叫我挨冻,他看我挨冻。   偶尔他也会抬头看我一眼,目光悠悠,得意洋洋。   如今我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被这样耍弄就有些不合适了,想到这儿,我用扫把使劲儿一挥,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我在崇德殿吃这门子亏吃惯了的,眼疾手快的躲得老远,却仍旧听见阵阵咳嗽声。   除了我还有人中招?   深冬里霜重,一丈开外就啥都看不清。   我只在雾蒙蒙的世界里隐约望见乌黑如绸缎的发,那堆乌黑的发缓缓靠近,慢慢显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这个小生穿着月牙白色云雁襦锦衣,别在腰间的紫色汗巾上锈四合如意花,外披玄色暗云大氅,衣裳不染一丝尘埃,穿的极其整齐,连裾袂都未有因为他的走动而有任何错乱的情况,仿佛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儿。   他再过来一些,我便看清他的脸。   他的眼睛是最具典型的桃花眼,狭长而宽,明亮而端正,眼眸泛着点点柔和的星光,鼻梁高挺而小巧,泛着樱花光泽的薄唇微微上扬,皮肤仿佛是哪个匠师巧夺天工的作品,如瓷般光滑,他生着最标准的瓜子脸,头发半束半留,束起的那半并未如桓烨桓毅这些人一样放在头顶,而是简单的带到后脑用一根发带扎着,使得额前左右各有一缕到下巴的碎发,从而正经里透着一丝不羁风流。   他的气韵神奇的糅合了桓烨的整齐端正与桓毅的不羁放荡。   这个精雕细琢的小生是从哪本书里走出来我不得而知,此刻的我只能看见他笑着朝我的方向走来,背后严冬烈风瞬间变为阳春暮雪。   我将扫把扔到门口,第一次娇柔做作的学起乖巧女子的模样,声如蚊呐:“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谁家少年数风流,皇极殿前偕把油。   “是你?”少年面容微微变动,笑意更深了。   他就是桓毅常说起的王府小当家薄梓馨,如今的薄修子。   他的笑比过三月的春风,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的暖阳高挂,融化万物。   “是我是我,公子认得奴家啊……”我扭捏作态,自己开始恶心自己。   他稍有不好意思,低头浅笑须臾,抬头笑拱素手作了一揖:“小生不才,上京顾长风。”   噼里啪啦!   只觉一阵五雷轰顶!   上京八百年世袭的顾家长孙顾长风?!   就是华君公主心心念念要以身相许的顾长风?   难怪……   我望着渐渐进了大殿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纷纷为什么宁愿去恪亲王府当牛做马只为了等顾长风偶尔造访一回桓毅了。   你爹娘也是造孽,将你生得这样好,长大了来祸害这些妙龄女子。   唉!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将刚刚扔掉的扫把又捡回来,慢慢的扫着地,偶尔也会张望一眼大殿里的清醒,可惜我的方向这能看见桓烨,他的眉一直蹙的很紧,我猜,他们这回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巳时,顾长风从殿里出来,远远冲我微微颔首,我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正想扑上去说些什么,里头邵公公踮着步子出来,急忙拉住正要追上去的我,一本正经的吩咐道:“唉你干啥去啊,陛下唤你进去伺候啊。”   “不是……我……”我还想在说些什么,身子不由得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顾长风跑去,可惜这大叔死活拉着我不放,残忍的让我看着这样一个玉面小生消失不见。   我很是不开心,调了视线看一眼里头的人,正看见他也在看我。   我泄了气,道:“是,梓馨这就进去。”   我刚一走进去,桓烨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劈头盖脸就问我:“你还认得顾长风?”   “哼!”我头一扭,昂着头比他方才看我在门外扫地还要得意洋洋:“我没见过他啊,可惜,人家认得我,没办法,我太有名气了,这可怎么好……”   桓烨的右手搭在案上,食指和中指来回点着案,思考着。   顾长风认得她八成儿也是同六哥走得近,倒也稀奇。   “你要牢牢记得,你是恪亲王看上的人,待他从江西回来,朕是要给你们赐婚的,别的男人你不许看更不许想,听清了吗?”   “赐婚?”我捕捉到这个最具杀伤力的词。   什么?要我嫁给桓毅?   这不成!不成不成不成!   我嫁了他是不是就不能再留在宫里当修子了?不当修子怎么能找到娘亲?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有和郑妃一模一样的玉铛呢,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我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后日西楚四皇子要来拜访,可能会来一趟皇极殿,元鹤衣也是闻名远扬的美男子,你不许再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人家,听到没?”桓烨威胁着我。   其实这种话叫他这样一个正经无比像是一辈子也不会被情爱所羁绊的人说出来,就莫名多了几分喜感少了大半的杀伤力。   以往我一定觉得好笑,找个机会嘲讽他一阵,可现在我心中极乱,我一边找着不嫁给桓毅的千百种理由边想着如何留在宫中,便就是他说出这番话我也没有反驳,而是点头同意。   桓烨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让我今日提早回了修子宫。   一回了修子宫,我没有理会扑面而来的各种问题,径直进了屋子,关上门,郁闷的坐在床沿,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君墨今日破天荒的在屋里休息,没有在外头练舞,见我脸色不好,就知道大约是出事了,贴心的走过来,坐在我身旁,问我:“怎么了?”   我顿了须臾,还是决定问问懂得比较多的君墨:“君墨,向我们这样的修子,如果与人逼着出宫,自己又不想出宫,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继续留在宫中呢?”   君墨不知我怎么突然问起这样奇怪的问题,却也打算帮我解答,她缕了鬓前一缕碎发,抓着卷了一会儿,道:“有,有法子。”   我本来是当局者迷的,如今听说有方法,自然开心的紧,便追着她后头问:“什么法子?”   君墨笃定的告诉我:“修子的命运很简单,要么当圣女,要么到了年龄出宫,如果你能在赢我的话,就可以以圣女的尊贵名头留在宫中。”   她说的很轻松,没有一丝针对我的意思。   “你别开玩笑了。”我泄了气,觉得她在拿我取笑,此后又计上心头,问她:“修子犯了事儿能贬为宫女吗?”   她觉得有意思,咯咯的笑道:“若真能,你都犯了多少事儿了,有人贬你做宫女吗?你如今在皇极殿伺候,都做着宫女的活了,也没个人贬你做宫女,由此可见,修子就是修子,不能贬为宫女。”   “那怎么办呀,我千辛万苦的进宫,可不是来找皇帝将我赐给桓毅的,我不能出宫的,真的不行……”我怨声载道,在心里将桓烨诅咒了百八十遍。   君墨听清了我这话,得知我不想嫁给恪亲王的心思,虽然猜测不到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但还是柔声告诉我:“还有个法子,是你目前最可取的。”   还有法子?!   我仿佛劫后重生,顿时复活,喜上眉梢,来了精神:“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君墨捂着嘴忍着笑,经不住我追问,道:“你可以去服侍陛下,做个妃子美人的,这一辈子啊   都别想出去了!”   噗~   我一口老血喷到墙上,脑补了一下,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第二十八章:《起居注》面世   翌日,我端了碗药悄悄进了皇极殿,今日桓烨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案前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我问了邵东平情况,才知桓烨偶感风寒,在内殿休息。   这让我有些纳闷,毕竟桓烨的身体一直很好,看着绝不是柔弱的人,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我又追着问他:“这怎么回事儿?”   邵东平见四下无人,唔着声儿道:“今日事老太后的忌日,陛下在南殷做质子时太后娘娘病时了,就是在今日,但陛下有个习惯,从来不办祭奠生辰一类的宴会,怕劳民伤财,每年的今日陛下都是有点儿不对付的,今年天气太凉,就病了。”   我朝内殿看了一眼,道:“我进去送碗药吧”   老太监明显不相信我,退后几步上下打量我一番,犹豫许久,我收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姿态,道:“放心,这回我绝对不闯祸。”   “我是真不放心。”邵东平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药,准备进去。   这我就不服了,没看见我已经正经了吗?难道我已经在不正经的路子上越走越远回不来了?不,我不相信。   我一把将邵东平拽回来,抢过他手里的药,心一横,道:“我就是闯祸了你也只能担着,有本事你叫皇帝老儿把我遣回修子宫。”   我就在邵东平对着我的狂妄不已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内殿。   四处张望一遍,我望见一张极其硕大的榻,上头一全套金丝暗纹锦的床缛,桓烨柔顺的长发散下来,整齐的躺在一边,他面色苍白靠在榻上,身上没盖被子,连衣裳也没脱。   我已经猜出他八成凌晨想去上书房学习,被众人拦下来,早上是想去上朝,又被众人拦下来,正靠在床上想着等用了午膳去练场。   真是个傻子。   我端着药过去,守着规矩跪下行礼,道:“陛下,喝药了。”   桓烨半阖着眼,眼睛略略看过一眼药碗,道:“搁哪儿,朕一会儿再喝。”   这不是我小时候生病时唬流霜的法子嘛……   我琢磨着是听他的还是不听他的,跪在远处一时发怔。   他见我还不走,变问:“你还有事?”   我经他这一提醒,正想起来真有一桩事儿,道:“陛下,梓馨有两个请求,陛下你必须允我一样。”   他苦笑,道:“趁他病要他命不是你这么理解的。”   不妙!被他猜出来了!   我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我不要你命,我只要弘德年间的《起居注》。”   桓烨冷得身子微微发抖,此刻他病的没了一点儿力气,连说话都不如以往沉着,看着都觉得他发虚:“……不允。”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见这两个字,觉得局势不妙,反复问了他一遍:“真的不允?”   “不允。”他的唇微微翕开,费力的说出这两个字。   切,人病了,意志倒还挺坚强。   “那,那你就答应我第二件。我……我要侍候你。”我跪在地上犹豫再三,说出了这句。   “嗯。”他浅浅应了我。   “你答应了?”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承认我的确很后悔说出这话,然而我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本来还想着他是万万会反抗到底的,到时候也就服了软给我《起居注》了,然而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我牙一咬,起身,脱掉外头一层素绒绣花袄,露出里头的宫缎素雪绢裙,想了想,还是粗鲁的扯开领子,上前爬上龙床,准备动手扒桓烨身上的织锦龙纹长袍,正解了腰带,他惊得睁了眼,抓住我不老实的手,再一看前头地上只剩一碗安静的汤药,带它进来的主人已经上了他的床,平生第一回惊得声音都带着抖音:“你作甚!”   “侍候你啊。”我一鼓作气的决定从来没被什么人打断过,用力甩开他因为生病而孱弱无力的双手,解他衣裳的扣子,他的反抗给我的行程带来了麻烦,我命令道:“你别动,别动……”   “你这是要作甚?作甚?你住手!朕叫你住手!住手!唉你乱摸什么你手往哪放……”   小样,还害羞!老娘可不是吃素的,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以为这是他欲拒还迎的套路,将他往床上一推,骑在他腰上,不顾他的挣扎,解他衣裳,解到后来咒骂一句:“你娘的皇帝的衣服都这么复杂这么多层吗?”   一语罢便开始撕扯他的衣裳,他叫的撕心裂肺:“薄梓馨你放肆!朕要治你大不敬!朕这次一定要治你的罪!你放肆!来人快来人!”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准喊,这倒让我不规矩的手停下了。   他不是在闹欲拒还迎吗?这反抗的也太厉害了?我便试图问了他;“你,是不同意?”   他使尽力气将我从他身上推下来,起身离我三丈远,因为生病的缘故步伐有些不稳,他简单的用被我撕扯坏的衣领捂住自己快要露出的肌肤,怒喝道:“薄梓馨你这是作甚!”   我见龙颜大怒,和方才他淡定答应的情况不一样,委屈的说:“我说我要侍候你你自己答应的,这会子有来装忠贞烈男闹哪门子的事儿嘛。”   桓烨貌似醍醐灌顶:“你说的侍候竟是这个侍候……朕若不是看着六哥的面子,朕就治你一千条罪了!你你你!你从朕的床上下来!快点儿!”   我努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硕大的龙床上下来,顺势跪在地上,委屈的告诉他:“要不你就给我《起居注》,要不你就让我当妃子,我也不是得了名分不认账的人,我······答应侍候你。”   桓烨的怒火好像被我浇灭了,病态的神色掺杂几许落寞,他撇过头问我:“你是不想嫁给桓毅吗?”   我脖子一硬,道:“我谁也不想嫁!我就要留在宫里,等一个人……”   我要等我娘亲,我一定要找到她。   桓烨的眸子风云骤变,他眼神飘忽着:“若那个人你永远也等不来呢?”   朕可不会和你这样粗鲁放肆的女人对上眼儿!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越是听他这样说越是丧失信心,我落下几滴泪,哭出来。   娘亲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桓烨见我低着头啜泣,一想到这件乱七八糟的事儿,觉得有些尴尬,他探手从地上将我的素绒绣花袄拾起来,走到我面前,替我披上,脸上的表情沉静的像高山上的雾岚:“《起居注》在上书房的暗盒里,朕明日带你去。”   我仿佛在狰狞绝望的黑夜看见一丝曙光,猛然抬头,眼睛闪闪的看着他:“真的吗?”   “你可以试着,等一等。”桓烨起身,本想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却实在没力气,方才跟我折腾了一阵,困得很,随手捞起地上的碗,一口饮尽,干脆利落。   随后重新靠回床沿,闭目养息。   我用袖子随意将泪水抹掉,望了望生病中的桓烨。   试着等一等?试什么?我一直在努力的找啊?   当桓烨从红木双花雕的矮案暗格里取出北秦八百年各朝皇帝的《起居注》时我感叹了一番人不可貌相矮案不可斗量这一真理。   甚至于桓烨可以直接将弘德皇帝那一年将明月翡翠铛赏给郑太师翻出来塞到我手里。   弘德十三年,弘德皇帝将东凌上供之宝明月翡翠铛赐予太师郑骁,以慰劳苦,太师大喜,泣而谢恩。   他坐在矮案前,终于没有看书写字,而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我:“翡翠明月珰北秦的确只有一对,且在弘德年间赏给了郑家。翡翠明月珰是贡品,不可能仿造,你的玉铛朕见过,不像是假的,故而,你的玉铛很可能不是来自北秦皇室。”   不是来自被北秦皇室?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瞧着文理与做工,东凌明摆着就是打算上贡给北秦的呀?”   桓烨的右手搭在矮案上,食指与中指来回点着桌面,垂下眸开始思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   当初东凌原本就打造出不止一对明月翡翠铛,然只上供一对于北秦,那又该当如何呢?”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然而却不知这样的思维下面该思考的方向是什么,很迷茫的问了一句:“该当如何呢?”   他斜着眼看我,觉得我实在是笨,告诉我:“你娘一定与其他国有牵扯,否则,这样珍贵的东西,就算造了十对也不可能随便赠人。”   我又觉得他说得有理,然而这样的思维我除了附和也没法子一同思考,又很迷茫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踅折过去,背靠着矮案,两只手肘搭在案桌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明日西楚四皇子来朝,如果你能想办法叫他注意到你,也许他能告诉你些什么。”   我听他清朗得声音蕴含着浅浅的慵懒,便知道他这是打算看好戏的前奏,顿时觉得此人城府很深啊“哎你昨天还说不让我多纠缠西楚的皇子,今天怎么就改口了?”   他没转身,到时扭过头反问我:“你又打算嫁给六哥了?”   我连连惊喜,咧着嘴大大的傻笑:“那以后见了顾长风我可以那啥……可以亲近了?”   他面色稍稍发生变化,眉毛上挑:“你还打算和一群小姑娘争他?”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这句话的爆炸点,只是觉得他说这话的意思一来是讽刺我顾长风追求者众多我没啥希望,二来是提醒我她妹妹是其中一员。   “一、群?不就一个华君嘛,还有谁?”   如今养在顾府的不就小姑娘不就华君一个?   桓烨狐疑了:“据我所知,你与怡亲王也有交情,怎么不知道吗?”   那日抽查大会,怡亲王深居简出低调异常的怡亲王也不知是抽风了怎的要与他们一齐去看了,中途还略指点一二,二人关系匪浅。   我表示无辜,摇了摇头。   他粲然一笑,心下嘲笑我这交情也不是很深:“他带着儿子去东凌游历了,女儿丢在顾府交由顾长风照看。”   我想起去年那个坐在秋千上清丽娉婷的少女,望她的面色,想是身体孱弱,东凌环境太恶劣,才不得已养在顾府的吧。   等等!桓睿丢了女儿带走儿子那子溪呢?杜子溪呢!   “不对啊!就没个别的孩子他安排了?就没了?”我跑到他面前,问他。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道:“三哥只有一双儿女啊,没别的孩子了啊,安排什么?”   不是,还有杜子溪啊,杜子溪!   “哦,倒的确还有一个,是个同泓儿一般大的孩子好像,跟着袖盈一块儿去了顾府。”他背着手从桌上端起茶,请呷一口。   这我又不高兴了。   “顾长风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忙得过来吗?我望着他年纪很轻啊,还未及冠吧。”我开咸吃萝卜瞎操心。   桓烨放下茶盏,眸中闪着幽光:“呵,谁叫他同皇室的人亲近,又是个没有个正经事儿的闲人,这种闲杂的碎事儿拜托他再合适不过。他也逍遥不了多久了,待他一及冠,袭了老国师的位子,任他再号雁鹤散人也得乖乖回到朝廷替朕管事儿。”   我仿佛看见一个如玉小生身上被人下了绳套子,下套的坏蛋正坐在龙椅上一点儿点儿的往回拉着绳子,那样纯净美好的人儿很快就要被坏蛋捏碎在手掌,渣渣都不剩。   很难想象,那样谦虚温柔点尘不染,连说话都自带三分笑的人有一天穿着乌金云绣的玄色官袍会是什么样子。   我见他起身要离开,也连忙跟在后头起来。   他不提我倒还忘了,西楚四皇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嫣当初流落到西楚的就是被这位皇子收在身边的,如嫣失宠也是因为这个人,顿时我大悟:“你是不是觉得如嫣老情人儿回来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然后就跟她闹掰了?”   他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没理会,又道:“其实吧,你俩的家事儿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但我瞅见你俩这样我心了也不好受,毕竟吧,你是那么死乞白赖的喜欢如嫣,如今就为这点儿事闹起来,当真伤感情。”   “你可以闭嘴了。”他命令我一声,然后继续道:“我还有事情,不用你侍候了,回修子宫吧。”   不用我侍候?不对!这时候他该上朝,上了朝回皇极殿不用我侍候?   不可能!一定有秘密!   我连忙追上去,扯着他的衣袂,他显得非常激动,许是昨日被我吓得,一把将其拽回来,警觉地看着我:“你作甚?”   我见他紧张的恨,想到昨日我凶猛的样子,顿时觉得他很是可怜,摆手道:“不干嘛不干嘛,就是跟着你……”   “跟着朕作甚?”他继续追问,不让我有一丝的侥幸。   我会编乱造想要蒙混过关,道:“你长得好看呀!”   “说实话。”他拉下脸,不吃我这一套。   我终于在某男的逼迫下说出了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瞒着我?”   “没有。”某男头一撇,撒谎不脸红。   这回换我生气了,大声逼问:“说实话!”   “朕要出宫。”他也没被我的气势吓到,见瞒不过,爽快的告诉我。   我乞求他:“带上我。”   “你休想。”他给予我肯定的回答后转身就走,不准备在搭理我这个无理取闹的狗皮膏药。   “哎哟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求你了皇帝老爷,求你了还不行吗。”   “朕不是出宫去玩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去玩儿,求你了陛下!圣上!!”   ······    ☆、第二十九章:得罪陛下   如今算来,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来上京了,这里的繁华从没变过。   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群熙攘,锣鼓鞭炮,热闹的不得了。   我老实的跟在邵东平后头,学着他的样子,佝偻着腰,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桓烨后头。   直到我一头撞到门上,我才知道,邵东平这老狐狸弯着腰的时候还可以四面八方耳清目明,并非真的同我一样低着头看地上。   这宫里做奴才还有讲究啊。   我抬头,与我方才亲密的门已经合上,左右张望一番,觉得此处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揉着额头,问站在一旁比谁都淡定的邵东平:“喂,大总管,陛下在里头干啥呢?挺神秘的嘛。”   我凑到门边两只爪子扒着门锦,好奇心旺盛的想看看门里的光景。   然而这门很不给面子,是用上好的织锦覆上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扯开。   我无奈的用耳朵紧紧贴着门,极力想听听里面讲了什么。   然而这哥们又没给我面子,这门是用南方的乔树做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听不见里面在讨论什么。   难怪邵东平没拦着我,看样子他心中早有预料,料到我会圆满失败。   彼时店小二勤快的端着茶水上来,我眼珠一转,直接拦住要推门进去的小二,道:“你下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来就好了。”   店小二到是很给我面子,笑着露出两个洁白的门牙,很是淳朴。   邵东平这老狐狸眼疾手快,抓住托盘的另一端,一边露出难的的慈笑想迷惑店小二将托盘给他一边瞪我。   我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抓着托盘的另一角不放,固执的与邵东平争起来。   店小二看看我看看邵东平,一时间傻乎乎的看着我俩,不知将托盘给谁,硬茧丛生生的大手也抓着托盘,拽着生怕自己放手了就被我俩其中一人抢走。   一时间,三人成了铁三角,拉着一个茶托盘谁也不肯放手。   我实在没了耐心和另外两个客气,情急之下爪子一用力,稳固的三角形顿时变了形,三分开来,我因为用力过猛,那头两人都没料到我突然出力,措手不及的往后酿跄几步,我没了凭借,用力最猛,几个趄趔背撞到了门,原本合的好好的门就这么被我硬生生的撞开,里头两个相谈正欢的人只听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一堆乌黑的长发就倒着进来,接着,一个庞然大物卧式摔进来,头朝着天,摔的四仰八叉。   众人一惊。   我也一惊。   我摔得脑壳子疼,却听见桓烨对着身边的人淡定无比的说道:“皇子殿下,实在不好意思,小丫头不懂事,不要与她计较。”   我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忘着赔罪:“梓馨该死梓馨该死,扰了二位公子的雅兴。”   言罢扶起地上洒了一地的茶水,觉得很对不起店小二。   “退下去。”桓烨沉声命令我。   我知道他这是在帮我,便也没反对,正准备离去,哪像却传来清澈的笑,元鹤衣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有趣,便道:“留步留步,姑娘留步。”   桓烨脸色一顿,静看元鹤衣后头的动作。   我突然被人叫住,觉得很纳罕,却也无奈,便转身,眼珠转了两圈,思忖着会突发的各种状况:“皇子殿下,我们都是下头跑腿儿打杂的,不能留在屋子里,您有什么吩咐?”   元鹤衣是个活络人儿,喜欢穿鲜艳的衣裳,为人做事也不似桓烨喜欢闷着,不闷着也是拐着弯弯儿道道儿做事,心思多。他是直爽人儿,有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从不揣着。   他笑道:“看姑娘的身姿,不像是北秦的女子,姑娘可是来自南殷?”   这人竟然从我的身形就看出我的来历,我要不要承认呢?   我悄悄将目光投向桓烨,只见他也死死地盯着我,手正搭在桌上,食指与中指来回点着桌面。   一般情况下,他用这样的眼神,用这样没有表情的脸,用他标准的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投射出来的语言就是------你好好讲,讲不好就受死。   我打了个冷机灵,连忙将视线从与他对望的眼睛调到他头上自乌黑整齐的发丝中延伸到额间的精美额饰,还是觉得心慌,咽了口口水,低下头道:“我,我爹是南殷人,我娘是北秦人,我随我爹的身形,随我娘的样貌,若问我到底是哪国的,我也不清楚的,嘿嘿。”   因为我语速比较快,说的噼里啪啦的,元鹤衣听得乱七八糟,眨巴眨巴眼,勉强道:“奥奥奥,姑娘的出身倒是奇怪,那怎么进宫当了宫女呢?”   我感觉有被人轰了一炮。   我又将视线投向一边的桓烨,准备求救。   某男换了一个姿势,惬意的靠在木椅上,原来搭在桌上的手也换了另一只,态度倒是没变。   我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宫女,我是修子,被罚去伺候打扫的……”   “修子?我倒是听说过北秦的确有这么个东西,,能当上修子那姑娘的舞艺一定了得啊!改日再下一定要一睹为快,哈哈哈……”元鹤衣笑着将裙袍整理齐,仰头笑了一阵儿。   我舒了口气。   “嗯?姑娘犯了什么事儿竟然能被罚去伺候圣上,打扫圣上住的地方?元鹤衣好像注意到什么,跟后头问我。”   我感到很焦灼啊。   “那啥,陛下看我,看我……”我语塞,不知自己有什么优点可以搬出来说,总不能实话实说,说是圣上看我不爽很久了,想找个机会调到他跟前任他折磨。   我要这么说了回去就准备受死吧。   “陛下看我床榻上一套做得好,就把我调来了。”我想了老半天,只想起我叠被子铺床这些事儿从小干到大,手脚特别利索,故而算是擅长的,就实话实说了。   吭哧~   门口的邵东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被他顶歪的门扶好。   再一看桓烨的脸一阵儿绿一阵儿黑,只有愣了一刻的元鹤衣拍掌大笑。   “不不不,殿下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床上的事儿干得又快有好,我就擅长干这个,所以陛下才将我调来的。”我意识到自己没说明白带来的误会,连忙摆手解释。   吭哧~   邵东平不知怎的又摔倒,一边门被弄的合上,他急迫的爬起来,将门的位置还原。   桓烨已经头将撇过去,眼睛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我懂我懂,陛下识人有方,实乃北秦之福。”元鹤衣不再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笑着打断我的叽叽咕咕,对桓烨还是很尊重的。   桓烨并没有推辞,他礼貌的看了元鹤衣一眼,微微颔首,没有瞄我。   完了。   我悄悄退出来的时候,邵东平连忙将门关上,拉着我到一边,道:“你不会说也别瞎说啊,这元鹤衣可是西楚的皇子,以后将这种事儿带回西楚去陛下岂不成了笑柄?”   我感到很无辜,道:“我没瞎说啊,我本来就擅长啊,以往我在沈家的时候专门管流霜闺房里的一张床,什么洗被褥铺棉被动作可麻利了,什么来红啊尿床啊,什么我都能洗掉,我本来就是这一套辜负了得嘛。”   上回我把你们陛下按在床上打算施暴的时候床不都是我整理的……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那,那你,哎……”邵东平苦着脸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训我。   一路回来的时候桓烨都没理我,这叫我浑身不自在。   因为回来的比较迟了,我就直接回了修子宫。   君墨站在门外张望,见我回来了才舒一口气,劈头问脸就问我:“你干什么去了,到这时候才回来,天都要黑了,再一次看我还帮不帮你留馍馍。”   我一听有馍馍兴的围着君墨转了几圈,急着问她要。   她见我饿的紧,也不和我闹了,从石桌上的篮子里取出两个馍馍,我一摸还热乎乎的,张嘴就啃了一口。   俗话说得好,人饿了就是树皮都是好吃的,更何况着白馍馍?   我问道:“下回不用等我的,都是那皇帝老儿折腾的,也不知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聊些什么,聊得可带劲儿了,怎么都不出来,这才耽误到这个时候。”   君墨听我这样讲,试图猜测:“陛下,今日出宫了?”   我思忖着这事儿能不能说,别又把那皇帝老儿得罪了,明天又给我拉着一张脸,那可就不好玩了。   “没,皇极殿来了个大臣,底下的奴才都要侍候着,谁也不让走,其实迟些不打紧的。”我包了一嘴的的馒头,含含糊糊的回答她。   君墨见我饿成这样也没再追问什么,外头冷,拉着我就进屋了,一路走一路说着屋里还有馍馍。   我咧着嘴傻笑,进了屋。   另外,君墨说今日靳贵妃来看我,我不在。   自上回得罪了桓烨,他就再没搭理过我。   今日我来的时候他在内殿里头小憩,说是早朝的时候被群臣围攻了,是关于江西水灾之事,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般朝堂上的事儿怎么传都不会往后宫这个方向传,着点儿风声还是邵东平   怕我不知轻重这时候去惹事儿,才告诉我的。   我觉得这时候正是我道歉的好时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帝老爷啊。   我抢过邵东平手里的茶,道:“我来吧,你老歇着吧。”   邵东平觉得我今日魔怔了,竟然争着抢着干起事儿来,与我以往懒得抽筋的形象颇有不符,便留了个心眼,道:“送了就出来。”   我小鸡啄米的点着头,蹑手蹑脚的进了内殿。   我将茶放在案上,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说话:“陛下,你要不要喝口水再睡?”   桓烨靠在床上,手中握着本书,身上换了睡袍,头上的冠也除去了,姿势慵懒得很,然而他还是没理我。   我觉得这个皇帝老爷傲娇起来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我巴巴的上去,跪在床沿替他捶腿,脸上强颜欢笑着:“昨日是我不对,我没说明白,惹您老生气了,您大人有大量,皇帝肚里能盖房,别生气了,行不行?”   桓烨还是没有看我,翻了身睡到里头去。   我替自己深深叹息了一把。   也是,倒是怪我,他这个人爱美傲骄洁癖好面子,昨日我一个嘴误叫他丢人了,也许在常人眼里此时的杀伤力为一根绣花针,但在这个小皇帝眼里就是一招毙命,要不他也不会拉着脸拉这么久。   我使劲咬了自己舌头一下,义正言辞:“只要陛下能解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做什么都成!”   桓烨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低头盯着我的眼睛看,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杀气:“做什么都成?”   我本跪在地上,他突然这么起来我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鼓着腮帮子努力的盯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成!”   他就这么盯着我缓缓蹲下口里道:“你床上一套功夫功夫了得?”   我听她这样讲,心里顿时放下心了,原来是要看我铺床啊,那还不容易,小事儿一桩。   我全身放松下来,自顾自起身走到案边将茶端起来,对他道:“来来来,先喝口水,姑奶奶给你表演一个!”   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桓烨一把接过茶水,盯着我爽快饮了一口,将茶盏往案上一扔,亏的这盏是质量极好的凝苏碗,若不然他这么一摔必然就了解这盏的命了。   他修长的手一拉,明黄睡袍的领口便慢慢敞开,露出精美的锁骨,眸子里燃起幽幽冥火。   我一怔,望着他的侧脸发了一会儿呆。   不是说要看我铺床吗?   他向前一步,我便退后一步,他的衣裳被他自己一层一层剥开,我像只惊恐的小白兔,连连倒退,领地全是被他侵占,无路可退的靠在床沿。   他一路走一路脱一路说:“朕倒是要看看,你床上的伎俩到底有多好。”   言罢他正要解下亵衣,我连忙抓住他的手,道:“陛下,我错了,真的,其实我床上功夫一点儿也不好,那日是我瞎吹的,您别信我,要不您治我罪吧,只要不是展示这门功夫,啥都行,您看成吗?”   桓烨冷哼一声,将被我攥着的手抽出来:“今日过了午时你先别急着回去,待元鹤衣来了你自己想办法问他明月翡翠铛的事情。”   他不提此事我倒真要忘了,不过既然元鹤衣私底下与他在一家茶楼里见过了此时还专门跑到皇极殿做什么?   然此刻我依旧觉得很尴尬,便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转移这样尴尬的场面,我灵光一闪,道:“那啥,我想起来了,上回我们去的茶馆我认得!”   我见他还是没有扭过头,便主动跑到他面前,笑道:“以前我还在沈家的时候陪着流霜去过一回男妓管,后来回来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踢毽子,我那毽子一下子踢飞了,也不只是撞到人还是怎么的,上头乱作一团了都,哈哈哈……”   他终于撇过头,目光凶狠,用尽全身的威仪传达出“若你再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你好看”的意思。   这让我无所适从,觉得他今天吃了炸药,却有忌惮他是主子,无奈道:“那啥,我先、我先出去干活了,您睡吧。”   我寒颤两句,知趣儿的退下去。   桓烨觑觑我离去的背影须臾,忽见自己衣衫不整,顿时火上心头,大步走到床沿,靴子也没脱便往被子一扑,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爬起来抬手将方才落下的书扔出去。   薄梓馨,你简直气死我了你! ☆、第三十章:西楚元鹤衣   我出内殿的时候邵东平很是焦急的走过来,询问我状况,我挠挠头道:“没出什么乱子,挺好的。”   老太监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身子却一顿,又回过身道:“你的茶盏呢?”   不妙!   “嘿嘿,我吃了。”我随口胡诌,将老太监骇个半死。   “什么?吃了!”邵东平微弯着腰,撅着臀,两手摊开,面色惊恐。   我摸了摸鼻子,傻笑着肯定,自顾自拖着大扫把去了门外,准备等西楚的元鹤衣前来。   很可惜,元鹤衣来的时候我正趴在门口睡大觉。   一袭红衫上头滚边烫金的花纹,比新郎官儿还花哨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与他招摇的气韵正好相符,他的头发不全是乌黑的,反而夹杂着金色,他的头发全都梳到脑后而不是头顶,只是简单的扎起来放下,显得很松散,用一只玉筷子固定着,他既不穿履也不穿靴,而是穿着一种鞋底两头   上翘的金丝鞋,这鞋两头翘起的程度到了即使一只脚踩下去依旧可以使脚前脚后离地面有小段距离,这样应该就是西楚的装束了。   元鹤衣正要过皇极殿的门槛,忽的看见有个人趴在门口睡觉,觉得新颖。   他蹲下身子,拿起我的一撮头发骚我的鼻子。   我觉得痒,揉了揉。   他又骚了骚。   我痒的难受,胡乱用手赶走这坏东西。   终于消停了须臾。   又来了……   我气得直接跳起,对着蓝天白云吼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扰老娘的清梦!”   “哈哈哈哈……”元鹤衣笑的坐在地上,揉着肚子。   我左右张望一番,除了捧腹大笑的傻子其他啥也没有。   大扫把一挥,扫过他的头顶,他被一阵灰尘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道:“姑娘怎么这样泼辣,咳咳咳……”   我可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打扰姑奶奶睡觉一律杀杀杀。   “你是什么人!竟然往皇极殿闯!你不要命了!”我拿着扫把指着他,怒目圆睁。   他连忙拱手求饶:“哎哟姑奶奶饶命,鄙人是奉旨前来,不是乱闯。”   此人奇装异服,身形庞大,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奉旨来的,可奉旨来的路过门口拿我开什么涮?   又觉自己举止太过江湖市井,在这规矩满天飞的深宫有些不合时宜,便松了肩收敛住。   他见我老实了,像只不倒翁一样起来:“姑娘我们见过。”   我见过这男子?   没有吧。   我上下审视他,仔细回想起来。   西楚四皇子元鹤衣!   我恍然大悟,大腿一拍,道:“元鹤衣!”   “正确!”元鹤衣学着我的样子,大腿一拍,跟着我胡闹。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扫帚,两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陪笑着行礼:“修子宫薄梓馨拜见皇子殿下。”   他直起腰,顿时有了威仪,却掩不住脸上的浅笑:“小姑娘,你很有前途。”   “皇子过奖皇子过奖。”我一边谦虚一边思考怎样才能问出明月翡翠铛的事。   他见我有话不说,净在哪儿为难,拉着我往皇极殿的门槛上一坐,爽快道:“既然相识一场我元鹤衣也不是规矩多的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说完了我还要进去见规矩人呢。”   他头朝里努了努嘴,暗指皇极殿内殿里的桓烨。   哎呀!当真是知音啊!   在这幽怨的深宫遇见这样直爽的人儿,我兴奋的紧,也不藏着掖着了:“殿下,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件事儿要请教请教您。”   言罢我从袖中掏出明月翡翠铛,小心翼翼的递到他手中,道:“殿下可认得这对玉铛?”   他接过明月翡翠铛,摩挲着仔细观察起来。   良久他道:“瞧着纹理应当是东凌制品,这做工应该是上供之物,不过,这个样式已经很老了,北秦弘德年间倒是正流行这个样式。”   他说一句我便点头,他说了三句我便点了十几次头,因为他说的全中。   真没看出来,这人是行家啊!   我紧接着追问:“你可知道关于这玉铛别的消息?”   他摇摇头,将玉铛还给我,很遗憾的告诉我:“这样尊贵的东西东凌向来只上贡给北秦,并不考虑西楚。”   我从桓烨的分析中得知这玉铛并非来自北秦,北秦的那一对如今在郑妃手上,而我的真一对若真的是东凌上供,那必然不是北秦之物。   不是北秦皇族的,也不是西楚皇族的,那东凌还能上供到哪儿的呢?   难不成是东凌自己留着,压根儿就没上供的东西?   照这样说我娘和东凌有牵扯?   我正想得入神儿,元鹤衣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我脑子一片浆糊,完全理不过来这些全七八糟的事儿,抓狂的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抽了疯似的蹿起来,在皇极殿门口又蹦又跳,像只发了疯的兔子。   元鹤衣惊异的看着我的奇怪举止,觉得撞上宝贝了,也起身学着我的样子在皇极殿前蹦蹦跳跳,站在门口的小太监见我和元鹤衣的奇怪举止,小的一头汗,连忙小跑上去对着守在内殿门外的大总管邵东平报备:“邵总管,不好了,薄修子和元四皇子疯了!”   “什么?!”邵东平正靠在门外打盹儿,听到这样的噩耗,惊得一下子直起身子,连忙跟着小太监出去探看。   我原来的确是崩溃了才有这样的举动,后来见他学我学的四不像,加之他是一个挺阔的男子,同我一个小姑娘一样做这样的奇怪动作,便惹得我大笑。   他见我笑自己也跟在后头笑,我便做出各种夸张逗乐的动作,他也一样照学不误。   远远望去,的确像两个患了失心疯的人。   邵东平一见,也是惊得合不拢嘴,却没轻举妄动,他招呼小太监站回去,小太监也听话得很,笔直的站在门口忍不住伸脖子瞧我俩发疯,嘴里嘀嘀咕咕的猜测不停。   那厢的邵东平二话没说就进了内殿。   疯了好一阵子,我没了力气,又回到门口,坐在门槛儿上休息,道:“你这人我倒是挺欣赏,虽然是皇子却没架子,人也至情至性的,和我合得来。”   他也学着我坐在门槛上,笑意未减半分:“你若和我合得来就必然和皇极殿里头那位合不来,我猜的可对?”   呦嗬,这小子望着傻,其实挺机灵的嘛。   “那哪是合不来啊,那是完全合不来非常合不来相当合不来合不来透了!”我噼里啪啦的说出心中的想法,同时回想了一遍和他相遇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补充道:“我俩只要见面就要吵架,他看我是哪哪儿不舒服,我看他是哪哪儿不爽快。我可跟你说,要不是他比较会投胎老娘早就收拾他了。”   此刻我只觉得知音在旁,这些憋了很久的话不说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元鹤衣觉得我十分好玩儿,说一句他便跟在后头笑一声,场面好不热闹。   他道:“那你天天对着里头那位俯首帖耳的,还不得憋死?”   “这句话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修子宫那帮下丫头就知道我天天能见到天表英俊的皇帝陛下哪知道我心里的苦,他除了得了他爹妈造的一副好皮囊啥都没有,你看,他妃子挺多的吧,那你见他那个妃子下过蛋吗?”我两手一拍,问他。   “嗯,还真没有。”元鹤衣将这话过了一遍脑子,认同了。   “而且他这人还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你要是弄脏他身上一点儿,他站起来就能削你!”我说得神乎其神,将元鹤衣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我又道:“还有!我告诉你,他特别臭美,那衣服、那发饰,真的是一年四季从来不带重样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香不啦叽的,比我一个姑娘家还讲究,唉!”   他笑的肩开始发抖,更本停不下来了。   “唉你别笑啊,我保证不唬你,我这人可正直了,别说是皇帝老儿现在不在,他就是站我面前我也这么说,绝对不掺假的。”   元鹤衣却忽然停了笑,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问我:“可当真?”   “当真!”我大腿一拍,爽快的站起来。   元鹤衣指着内殿道:“他站这儿你也这么说?就这儿。”   我也不管他三下五乘六,学着他往皇极殿里头一指,道:“我就这么说!”   “那你再说一遍给朕听听。”桓烨站在元鹤衣指着的位置,身上穿着深蓝色云纹绉纱袍,面若冠玉,目若朗星,倜傥的很。   深冬的寒风呼呼的掠过我的面庞,带起皇极殿门前一阵尘土飞扬。   我很焦灼啊。   我哀怨的看着元鹤衣,感觉自己像练场上的靶人,身上还没有靶子,就这么干戳着,跑也跑不了留也留不得。   唇因为寒冬干的快开裂了,我舔了舔,道:“陛下,外头冷,您怎么就出来了,快进去避避寒。”   桓烨漫不经心的理着手臂上折叠收拢的袖口,道:“朕从你说到妃子不能下蛋开始听起的,你将前面漏的重新说一遍。”   我陷入回忆,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修子宫的姐妹都羡慕我天天能见到天表英俊的陛下。”   很不幸,他不吃我这一套。   “欺君是死罪。”桓烨抬起头,轻松的看着我,等着我后头大不敬的话出来好治罪。   我低着头噘着嘴,良久微微挪了步子到他面前,扯扯他的衣裳,表示服软:“您除了得了先帝和逝太后造的一副好皮囊啥都没有。”   他没理会我的告饶,听完这一句便冷着脸转身进了殿内,也没治我罪。   元鹤衣跟在后头,笑得很会心,却不忘试探,道:“陛下喜欢这样泼辣的小妞?”   “乱说。”桓烨微微掀起眼皮子,否认道。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将这泼辣小妞赏给鹤衣吧,毕竟鹤衣将靳贵妃都送您了,您也该礼尚往来是不是?”元鹤衣停下脚步,笑意深长的望着桓烨。   若你喜欢薄梓馨,我必定要替如嫣除去她,叫你永远只能爱她一个。   若你不喜欢薄梓馨,那就当我捡到开心果了,正好慰藉我失去如嫣后的寂寞岁月。   桓烨也停下步子,转身,微微昂起头,用高傲的俯视的方式暼着的元鹤衣,道:“朕可以原璧归赵。”   元鹤衣眸中一闪,蹙着的眉头微颤,不知怎么接话。   他要将如嫣还回来?   为了那个泼辣小妞?   你不是说我乱说?   桓烨,你骗我。 ☆、第三十一章:江西一事   月中旬的时候修子宫的修子都开始紧张起来,基本上已经开始努力练习舞步,个个都做着引来圣女蝶的梦,只有我比较清醒,故而我还是老样子,该吃吃该玩玩,每天醒了溜达两圈陪着君墨聊聊,到了巳时就跟着小太监去皇极殿扫大门,到了午时回来顺带着跟着君墨练舞。   我虽风光,却没人再来找我茬,我猜度是沾了皇帝老儿的光。   今晨,我与君墨在花圃中聊起来。   她手里拿着针线,绣布上一只鸳鸯已经成型:“你也要抽个时间去看看靳贵妃,如今你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多少也要替她说几句,不能就叫这一直这样下去。”   我手里握着个馒头,啃了几口,提了茶壶斟了盏茶,才道:“我说了,不过皇帝老儿不听我的,这是他们家里的私事儿,我也不好插嘴。”   “这样说倒是也是。”君墨肯定了我的说法,又道:“我知道你在这宫里不好过,等圣女大选结果出来了,你可以求陛下放你出宫的,记住,一定要及时说,否则圣女祭天过了就不可以有这个请求了。”   原来四十多个女子进宫只是为了找出一个圣女,一旦找出来,其余的留与不留都无关紧要了。   可是我娘呢,我娘怎么办?奶娘说过,答案就在宫里,答案呢?为什么我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苦笑:“我不出宫。”   君墨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的看着我,道:“梓馨啊,你你今年也有双二十了,也该出宫找个人嫁了,不能总这么一个人。”   “一个人也挺好的呀,反正我从小没爹没娘,以前吧在沈府的时候我打算是给流霜当陪嫁的,如今呢,出了宫我还能去哪儿,又有谁会娶我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我这辈子,有酒有风有朋友就够了。”我啃了一口馒头,望着广阔的蓝天,仿佛所有的忧愁都消失殆尽了。   君墨心下思考我这一番话的用意,良久,才问我:“梓馨,你进宫,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君墨是个心很细的人,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我与他当下的关系,她说出这句话应该是忍了很久的,然而既然她问了,就证明她觉得我会告诉她。   “我是来找我娘的。”我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她一边思索她所见到的一切,一边问我:“是否,与那对明月翡翠铛有关?”   果然,她是从见到明月翡翠铛的时候开始怀疑的。   “别说我了,没爹没娘的还不知道那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呢,说说你吧,好嘛?”我叹了口气,将馒头全都包进嘴里,两手一拍桌子,打起精神来。   她却蔫儿了,垂着眸道;“我啊,我的人生比你更无趣,没什么说的。”   桓君墨出生在世代仕宦的旁系皇族,从小就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生活的一帆顺水无波无浪,她说没什么好说的也是情有可原。   我道:“怎么没什么说的,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你也有你的快乐和幸福,说出来啊。”   她望着我的笑发了一会儿呆,慢慢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很小的时候喜欢跳舞,后来我爹就请了十个舞姬来教我跳舞,我长大了,爹有一天告诉我,我要进宫去,去当北秦尊贵的圣女,让淮阳侯家成为北秦最无可匹敌的仕宦官家,然后我就进宫了,就是这样。”   尊贵得圣女?   淮阳侯难道不知道君墨非上届圣女的亲生,不管她身份如何尊贵,一旦成为圣女,她在位期间就不能谈婚论嫁,纵使她七年之后新圣女即位,君墨也是老姑娘了,哪里还嫁的出去,她这辈子就毁了!   “君墨,你也愿意做这个圣女吗?”我握住她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力量给她。   他的眸子垂得更低了:“不想又怎样,这是我的命啊,我早就认命了,只要爹娘和弟弟过得好过得开心,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君墨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她虽看起来软弱,其实内心坚韧,一旦她做了决定就没有人可以改变。她既然决定进宫完成他爹寄予的重托,就没有人可以改变,即使这是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做代价,仿佛像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残忍而美丽。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叫她回心转意,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笑道:“你还有弟弟啊?”   她终于掀起眼睫,清甜的笑意缓缓流淌:“当然有,他叫君皓,桓君皓。娘先怀上我,后来整整过了十来年才又怀上了弟弟,弟弟一生下来就哭得特别大声,今年九岁了,特别淘气,爹娘都拿他没法子,我进宫前他还做了一个草纸鸢送我,泪眼汪汪的求我别走呢。”   “你弟弟这么小手就这么巧了?还会编草纸鸢?”我笑哈哈的追问她这个追问她那个,最后她自己也笑了,和我谈起许多往事。   然而君墨并没有说她喜欢过谁,也许她是天生得圣女,所以迄今为止从未动过情丝,从不动情的人最干净,当圣女也是实至名归。   午时我跟着小太监到了皇极殿,照着老规矩将大门清扫干净,虽然被这一地不知哪儿来的灰尘呛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然而我是个有毅力的人。   也不知这皇极殿是中了什么邪,每日来门口的灰尘都积了一地,要不是多了我这么个专门扫大门的,还不知道要脏成什么样子。   扫大门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干过,扫灰尘这么多的大门就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情了,因为这灰尘大多都被我吸走了。   远处元鹤衣款款走来,老远处就对着我笑。   一见他的笑我就回想起昨日的事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尽力扯出一个笑,来回敬他。   他缓缓而至,笑意深刻:“梓馨工作真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皇子又是奉旨前来?”我将扫把假意挥挥,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这回是不请再来的。”他还如昨日一样,露出爽快的笑,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仿佛昨日设计害我的是旁人。   我干笑着点点头,不知怎么接下去。   只见他左右张望,问道:“梓馨可见顾公子前来?”   我顿时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非常:“顾长风要来?”   元鹤衣一愣,见我眸子里流光溢彩,不知什么情况,便实话实说:“昨日回去特比拜访了顾府,顾兄与我一见如故,约好了今日一道前来,现下却不见人影。”   顾长风顾长风顾长风!   正兴奋,远远地就传来温和如水的声音:“元兄,小弟来迟了。”   我心如小鹿乱撞,面红耳赤,站在原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福身行礼:“顾公子有礼。”   元鹤衣像见到了百年的日食,拖着拉得特长的下巴,望望我,望望顾长风,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顾长风倒是见怪不怪,漆黑的眸子灵光闪闪,对于我的福身颔首微笑。   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见到他裙摆一排大雁栩栩如生,声如蚊呐:“顾公子,陛下在里面,你们快请进。”   元鹤衣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儿,将手背在身后,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梓馨只有在小自己一岁的弟弟面前才会谦敬有礼,做足了榜样啊。”   我觑觑他,抬起右脚踹了他一回,他哀嚎一声,哀怨的望着我。   顾长风抵着唇微微一笑,抬手做了请的姿势,道:“元兄。”   元鹤衣揉揉脚,爽快的进了皇极殿。   顾长风随后,抬脚回头,浅浅一笑,殷红的唇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天地间都开始万物回春,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我就望着顾长风一头柔顺的长发发呆,痴痴地等着他出来。   顾长风啊顾长风,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让我一见到你就像到了天堂一样?   邵东平正从殿里出来,瞥我一眼,见我眼珠子看直了,便凑过来,朝着我的方向极目望去,望见皇极殿内的月牙白色身影,拍拍我,道:“你老盯着顾长风看什么?”   我还沉醉在天堂,无法自拔,细着嗓子道:“顾公子简直是人间尤物。”   人间尤物?   哎哟,这姑娘怎么也不知羞!   邵东平红这张老脸,将头揣进袖子里,踮着脚走了。   皇极殿里头元鹤衣与桓烨商讨着这回他回西楚带什么诚意礼物,以示两国邦交友好。   而顾长风此次前来是为了江西水灾一事。   桓烨与元鹤衣相处不爱多啰嗦:“你明日就走?确定不须朕,摆个宴送你?”   他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如嫣会在宴中出席,你到底还要不要见她一面?   “不用了,陛下。”元鹤衣苦笑,拱手作揖。   他这样说,桓烨也不能再多强求,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顾长风见时机已到,便拱手行礼,道:“陛下,江西那头情况不好。”   桓烨脸色一沉。   江西不好,那便是桓毅不好。   元鹤衣识趣退下,言道:“陛下既有要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桓烨也没忘了这头,吩咐道:“你且先在门外候着,朕须臾唤你。”   元鹤衣没在说什么,身子一转,大步离去。   彼时,殿中就只剩下桓烨与顾长风二人。   桓烨眉头蹙的紧紧的,率先发话:“江西那头怎么了?”   顾长风一样蹙着眉,将事情说得清楚有理:“江西地处偏远,离南殷荒地不足十里,废南殷发生□□,南殷的难民揭竿而起,以前南殷剽远大将军屈辉远为首,前南殷东水师提督靳霖子为军师,自立新南殷,恪亲王的信鸽十几日都没有在飞来,恐怕是遇上了麻烦。”   东水师提督靳霖子?   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里听过。   什么?靳霖子!   如嫣的失散多年的父亲!   桓烨脸色一变,食指与中指来回点着金桌:“剽远大将军,东水师提督,他们都不可能自立为王,能成就今日的局面必然有人是真主子,前南殷皇帝已被父皇当场斩杀,那如今领袖的谁?”   顾长风本想再想想,想到个能将他的怒火降到最低的说法,如今的架势,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要大发雷霆了,便实话实说:“是前南殷皇族赵亲王傅容谦。”   “赵王?”桓烨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南殷的皇帝一死,其他几个所剩无几的皇室宗亲或被终身圈禁,或被赐死,不可能有漏的,这从哪儿冒出个赵王傅容谦?   桓烨冷笑一声,讽刺之意明显至极:“别的宗亲都死光了,只剩这么一条血脉,亲王称帝,再合适不过,西楚和东凌有动静吗?”   “据探子回报,西楚自当年助先帝灭国南殷之后便安分的很,都快称得上与世无争了。东凌夷蛮聚集,部落与部落内斗很严重,朝代更替太过频繁,如今布邪老单于刚逝世,几个儿子已经在底下斗胜夺位了,暂时应该顾不到这一头。”顾长风将自己思考过的一套跟桓烨分析了一回,桓烨点头赞同。   “你去查查这个傅容谦,看看他到底哪路货色,再遣一批新探子去东凌西楚,这两个地方□□静了,另外回去写封信,火速将怡亲王召回京。如今圣女大选即将开始,待圣女一即位,朕要好好整治这些牛鬼蛇神。”桓烨一样一样吩咐顾长风,神色冷静。   顾长风领命,作揖退下。   我在门口瞧了许久,只见到元鹤衣出来,却不见顾长风出来,正等得心急,元鹤衣已经到了面前,笑着调笑:“你可以啊,看不上恪亲王,看不上陛下,看不上本皇子,看上了顾长风?你不   喜欢老的,喜欢嫩的?”   我撇撇嘴,斜着眼睛看他:“不就不我小一岁嘛,怎么啦?”   “人家还没及冠呢,你记掂得太早了。”元鹤衣凉凉的说到。   我将视线调回来,使劲踩了他一脚,道:“他是没及冠,但他也没成亲啊,他有媳妇儿吗?没有吧,我知道他是不会看上我的,我就想想也不行吗?”   他疼的踮着脚在地上跳格子,眼睛眉毛都挤在一块儿,好不逗乐,哀嚎两声,他道:“这上京十家闺阁中的女子有八家都惦记着他,就等着他及冠倒着门槛儿提亲去了。”   我嗤之一笑,道:“有华君在,谁敢呀,那还不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五个杀一车啊。”   经他这样交流,我什么闲情雅致都没了,重新提起倒在门上的大扫帚,悠悠的扫着门口。   他跟在我身后,我扫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冷不丁冒出一句:“陛下看上你了,你却看上顾长风了,这可怎么好?”   ……   我一个狗□□摔了个四脚朝天,怎么也爬不起来。   元鹤衣捧着肚子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大笑。   我觉得他这玩笑开的很不好,这人不仗义。   “你大爷的你有病吧!没事儿乱开什么玩笑,晓得老娘半死。”我费力的爬起来,将嘴里的沙子吐出来。   他见我额头鼻尖嘴巴下巴全都是土,愣是笑趴下了。   “不许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得直跺脚,威胁着他。   他知道自己再笑下去就要死无全尸了,连忙止住笑,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唉我可没骗你,本皇子从来不骗人,这男女情爱啊再简单不过,他是不是对你倾情相付你是不是对他暗生情愫我元鹤衣看一眼便知道。”   有没有搞错,这人言外之意是说我对桓烨有意思喽?哈,得了失心疯?   我冷笑一声,翻他一个白眼,用扫把将灰使劲往他脚下扫,他急的东窜西逃:“我喜不喜欢皇帝老儿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多嘴。”    ☆、第三十二章:神秘老妪   在宫里这些日子我终于分清了大致的方向,虽然谈不上熟悉各个宫殿小阁,然几个必须熟悉的地方我已经可以自己前往,故而一过了巳时我便扔了扫把直奔故人台。   这段日子一直说要去看如嫣也没去,今日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就一定要过去见上一面,了解了解她的近况才好。   本也想抽个时机去看看习子宫的流霜,但下月初便要圣女大选了,司命府的人常常遣人来看着我们,能私自出去的机会实在是屈指可数,也就是我顶着前去皇极殿伺候的噱头才能离开一段时间。   转念一想这月末便要新一届的首席乐师便要行礼即位了,流霜在习子宫一直顺畅,怕早已被内定的她也忙得没时间见我,便打消了去见她的念头,想着等她即位再看也不迟。   深冬的严寒已经开始销退,刺骨的寒风不再带有恶意。   我望见故人台那枯瘦的人儿,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如嫣病才好,趴在故人台的栏杆前,望着远处的天发呆,我将掌事公公要我递的披风给如嫣披上。   她察觉到背后的披风,回头看见我,笑意甜甜:“你来了。”   我吸了下鼻子,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也露出一个笑容:“病才好就在这么高的地方吹风,真是不想好了你。”   她苦笑着,叹口气道:“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娇弱呢,当初我们俩一起爬树掏鸟蛋的时候我可比你灵活。”   我扶着她离开高台,往小阁去,他没有反抗,跟着我进去了。   她将我安顿在小案前,自己径直进了内室,从榻上取出一个小篮子,放到案上,道:“快来看看我做得怎么样?”   我瞄了一眼篮子里的物件,那时各式各样的珍珠玛瑙翡翠琥珀和布锦竹丝,几个做好的冠堆放在一起,整个篮子因为珠宝的堆放而闪烁着光芒。   我伸手翻了两下,道:“你做这些男人的冠干什么?”   她将我翻乱的东西重新整理好,小心翼翼的将一只冠取出来,道:“这是送给鹤衣的。”此后又取出一只:“这是送给陛下的。”   然后抬头看着我,笑靥如花。   我仔细看着两只冠,一只镶金带银,一个铸玉嵌珠,突然心疼如嫣:“如嫣啊,小夫妻俩床头吵床尾和,你也服个软,不能老这么僵着,陛下不是普通人,没了你后头多少女人都等着,你自己也要防着些。”   她的眼眸缓缓溢出晶莹,嘴唇微微翕开一条缝,面色苍白:“防着?呵呵,我怎么防?我防着郑妃防着李贵嫔防着徐才人防着林美人,还有周更衣,我防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防你,呵呵,唯独你。”   防我?   为什么防我?   我不能接受如嫣这番话传达给我的意思,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一下子站起来,道:“你什么意思?”   她苦笑一声,眼泪就这么滑下来:“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陛下待你与其他人不同,从一开始就很不一样,一开始不一样是因为恪亲王,如今不一样是因为对他而言你真的不一样。薄梓馨,你是薄梓馨啊,从小到大,我靳如嫣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那么帮你,你怎么对我的?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缓缓起身,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身上蔓延,一点点通过眼神渡给我:“是我错信了你,我被你的伪装骗了,你真会装,你说你不想当圣女,你却在抽查大会引来蝴蝶,你说你不喜欢恪王,却不回绝陛下的赐婚,你说你讨厌极了陛下,陛下却将你调到他身边,甚至会因为元鹤衣落我,你说段真是高明,真是高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如嫣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可是……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没有哭,只是拼命的摇着头,极力否决她:“如嫣,我没有,我没有骗你,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与桓烨关系匪浅,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元鹤衣这样说,你也这样说,可是我与他真的没么,他心知肚明我也心知肚明,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梓馨,我到底该不该信你?   如嫣苦笑着将两只冠收回蓝中,任泪水流淌,又缓缓坐下,道:“不管你与陛下是真是假,你   都是梓馨,我靳如嫣这世上最后一个故人,我不怪你。”   我知道从此她心里就认定了我与桓烨的暧昧关系,无论我怎么说都说不清楚了。   是我与如嫣的感情第一次出现罅隙,后来因为我的无知,我们一步步走向不同的轨道,如果当初我及时拉住她,也许她的命运就不会那样薄凉凄惨。   我痛恶自己的懦弱与自私。   我颤抖着跑出故人台,随着脚爱上哪儿上哪儿,不再有意识控制,以为内此刻我的意识已经被如嫣的每一句话侵蚀,我想从狼藉一片的思绪中找出一些冷静,然而我没用,知道天上下起了雨,我才停下奔跑的步子,四下一望,全是不认识的亭台楼阁,我无措的望着这朦胧的景象,木讷了好久,终于让任性的泪水流下来。   终于下雨了,下了雨我就可以哭了,因为雨水打落在脸上就可以瞬间洗刷泪水,就可以不用感受懦弱的泪水划过脸庞的湿润,就可以瞒过所有人。   雨水顺着散落的发丝滴落,我望着天,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我没用,救不了流霜。   我没用,找不到娘亲。   我没用,让如嫣伤心。   头顶的伞在我望着天的时候出现,挡住我的视线。   我看见顾长风清澈的眸子透着疑惑,他的衣摆有些湿。   这时的他像梦里的神,仿佛他挥挥衣袖,这里所有的悲伤绝望都会消失,我在等他的救赎。   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韵,总是让人一看见就莫名的安心。   我无助扑在他身上,嗅着他衣裳上清新的香气,放声哭出来。   他的身子一僵,一手抬着伞,一手垂下,没有别的动静。   此刻我并不是借机吃他豆腐,在我伤心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为你撑着伞,不管给你送伞的是男是女是人是狗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抱住他。   他觉得尴尬,问我:“薄修子,你们怎么跑到前朝来了?前头就是崇德殿了。”   前朝?原来我到前朝来了。   我嗓子哑了,小声回答他:“我瞎跑跑来了。”一句话说完又哭起来,这让从没接触过女人的顾长风又无措又无奈,只得按着常理安慰我:“薄修子你且莫哭,这雨下得大,先去崇德殿避雨吧。”   我将情绪调好,将眼泪擦掉,抬头道:“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修子宫呢,我从小就淋雨淋惯了,没事儿的,你快回顾府去吧。”   言罢我踩着一角的雨水往后宫的方向跑去。   我勉强睁着被雨水打湿睫毛的眼睛,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划过我的视线,隐埋在亭台楼阁间,我心下疑惑太监都是深蓝色,哪有人穿这个颜色。   一阵更大的雨下来,水珠如珠散落,我赶紧加快了步子,一路直奔修子宫。   邵东平将伞抬得高一些,道:“陛下,咱们回去吧。”   桓烨站在亭台楼阁间,脸上波澜不惊,望着我的影子慢慢消失在视野。元鹤衣缓缓从里头走出来,撑着一把伞,笑的有些得意:“果然不出我所料,薄梓馨心仪的是顾长风。”   “你昨日不是说过了。”桓烨冷不丁回了他一句。   回想起昨日元鹤衣的胡言乱语,薄梓馨啊薄梓馨,你就这么急着验证其正确?   元鹤衣望着远处桓烨视线落下的地方:“我虽大胆猜测你瞧上这泼辣小妞,但你是否真的瞧上了只有你自己知道,若是你原来自己也不清楚,今日你就应该清楚了。”   桓烨将手负在身后,一向抬的颇高的脸颊抬得更高,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元鹤衣,道:“朕一直清楚的很。”   呵,说我瞧上薄梓馨,可笑,就是父皇在皇陵里头诈尸了回来命我纳她为妃我都不乐意。   元鹤衣听桓烨说的这样决绝,表示十分的不相信,不动声色的靠过去,笑道:“看见他们抱在一起是不是心里像猴挠像火烧像喝了五盅醋?”   “有病。”桓烨低咒一句,负手转身,颇有威仪的往皇极殿走。   元鹤衣望着他离去,默念:“但愿是我真的有病。”   天上的雨淅淅的下着,融了很多天的冰雪,烟雾朦胧,美轮美奂。   上回淋雨回来之后还是发了场低烧,虽没什么大碍,君墨却将我骂了一顿,严禁我没事儿再到处溜达。一月末的时候君墨同一众修子都开始苦练舞技,就我一个最懒,闲着没事儿干就偷偷往外跑。   另外,因为圣女大选的原因,皇极殿那头特批我不用再去打扫了,待到大选结束再回来。   我瞒着君墨私自往外跑,生怕她看见,一路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如今我只是觉得闷,所以出来逛逛,便漫无目的的到处走,哪儿看着漂亮哪儿引起我的好奇我便往哪儿走。   前头是一片假山小溪,旁边种着十来株腊梅,此时正盛开,枝干傲骨有力,花蕊或鹅黄的或正红的,冷风一吹,簌簌落了一地,清香便袭来。   有一老妪蹲在地上,身上穿着雍容的四喜如意云纹锦锻,两鬓半百。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身后,像个幽灵一样,说话轻而远:“婆婆,你在干什么?”   老妪整个人一抖,吓得哎哟一声坐在湿土上,拍着胸口嘴里念着吓得不怕这些话,须臾她才回头,拿手拍了我小腿一下,嗔我:“哎哟你这姑娘,可吓死我了。”   我看了看她沾满污泥的手掌,又看了看地上一个深浅不一的洞,道:“婆婆,你这是要刨狗洞啊?”   高婆婆望我长得干净清秀,便笑起来,两手又在湿土上刨了两下,道:“十年前我记得在这儿埋了坛梅花酒,如今想刨出来,怪我当时埋得太深,现在找不着了。”   梅花酒?   应该挺好喝的吧。   我小步子跑过去,帮着她一起刨,一边刨一边道:“那我帮你吧。”   老婆婆点了我鼻子一下,道:“刨到了就分你一点儿。”   “好!”我来了动力,手脚更麻利了。   良久,我只觉手下被什么咯了一下,触感很是冰凉,我机灵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摸了摸这东西的纹理。   是坛酒!   我加快手速,连忙刨,像只打了鸡血的兔子,笑嘻嘻的告诉老婆婆:“酒!酒!梅花酒!快快快,快刨!”   老婆婆一听,比我还兴奋,刨的可卖力了。   不一会儿,一大坛子梅花酒便被我俩刨了出来。   她将酒放在阳光下,像举起火把一样举起这坛酒,得意洋洋,好似得了课业第一名的孩子:“找到了!”   我俩蹲在地上,一老一少,抢着打开了酒坛子,你一口我一口,谁也不抢谁的。   她问我:“小丫头,你是哪个宫的?”   那个宫的?我算是皇极殿的吗?   我思考了一下,道:“我是去年进宫的修子,是修子宫的。”   修子宫?那就是会跳舞了?   老妪牛饮了七八口,将酒递给我,道:“三日后就是圣女大选了,你有把握吗?”   她这话是想问我觉得自己能不能当上圣女?   莫说是有君墨这样实至名归的准圣女在,就是没有,后头还有妖娆多姿的郑婉姝,俏皮灵气的冯凌岚,还有那些出身名门的修子,怎么算也轮不着我的。   我觉得她这问好笑,不服输的接过梅花酒,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这梅花酒不想寻常的好酒那样涩辣,它入口甘甜醇厚,饮后满口溢香,加上一些酒原本的味道,滋味很是适合女子饮用。   “好酒!”我将坛子又递给老婆婆,微微醉了,道:“没把握,一丁点儿把握都没有,我可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圣女,我是来找我娘的。”   老妪人老身体却好得很,饮了这么多也不醉,问我:“那你可找到了?”   我一听,顿时嘟起嘴。   当别人问了一个你没有干成功的一桩事儿时,你的心情肯定不会多好。   “没有,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摇摇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老妪神机妙算,道:“那这么说,即使你当不上圣女你也要继续留在宫里寻找你娘的下落?”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随后从袖子里掏出明月翡翠铛,执起放到老妪眼前,道:“你见过这玉铛吗?”   “北秦宫里我什么没见过啊,我来看看啊。”老妪底气很足的接过玉铛,仔细观察了一阵,又默默将玉铛还给我,道:“丫头,你还是别往下查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现在过得就挺好,等圣女大选过了就出宫寻个人家嫁了吧。”   他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还是他知道我娘的下落?   我正要问她,却见她先我一步起身,道:“你别多问,我不会告诉你的,听婆婆一句,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儿,你们这些小辈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能不知情就不知情。”   这下我肯定这老婆婆一定知道一切。   我对着她将要离去的背影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查下去,我一定要知道我娘是谁!我是谁!”   她的步子陡然停下,回头深深地凝视着我,眼睛了藏着五十年的沧桑:“跟我来吧。”   老妪带我穿过殿宇轩榭,来到一处小楼,上头有一张匾,奇怪的是这匾上光滑干净,没有只字片语。   老妪果断的推开那扇封闭了二十年的门。   顿时里头一阵灰尘飘起,这破旧的小楼不大,却不难看出从前的繁华。老妪带着我走进去,,   我警惕的巡视四周,一抬头,蜘蛛网已经生了几层,一股尘土的酸臭直冲鼻观。   我捏着鼻子问她:“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她见我一路被冷风吹得酒醒了不少,便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找到你娘,真的不后悔?”   她能带我找到我娘?   “不后悔!”她话音一落我便跟在她后头给了最肯定的回答。   她盯着我,又犹豫了许久,道:“那你就去楼上吧,但愿你不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我听见她要我去楼上,便伸着脖子狐疑的看了楼上一眼,那幽深的阁楼有个拐角,看不见上面到底有什么,但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哪儿弥漫着戾气。   娘,为了你我愿意上去。   我踩着木质的楼梯,常年没有修整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   我鼓起勇气,三步作一步,没有一丝停留,到达楼顶。   楼   顶的屋子门上了锁,却没有锁住,锈迹斑斑的锁像是在这儿等候了多年,我轻轻推开门,那间屋子没有任何器具,四周的墙都被帘子遮住,我查量了些时候,觉得除了这可以的帘子,真没别的东西好继续往下探勘。   我深呼吸,握紧手上的帘子,嘴里默念一声娘亲,随后一用力,将一面大帘子直接扯开,鹅黄色的广袖在空中划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墙上没有出现什么牛鬼蛇神的骇人东西,而是布满了各色的仕女,提脚弯腰握扇,每一个舞步都完美至极,墙面也因为长期被帘子挡住,而没有收到任何损坏,崭新如初。   我轻轻抚摸这面墙,发现这舞并非来自北秦,而是标准的南殷之舞。   我转身拉开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这一间屋子除了四面墙上绘出美轮美奂的绝世之舞,再无其他。   我痴迷的看着这些壁画,将每一个动作记在心中,身体下意识的跟着画上的美女练起来,我的体型很适合习练南殷之舞,所以这些舞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难度,记下它们只需一盏茶。   练累了过了把瘾,我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推门下去,却发现早已不见老妪的身影,直至我寻到门外也没看见她人。   我觉得纳罕,四下张望了许久,这儿除了老妪带来的一坛空酒壶什么都不剩。   端起酒壶,我凭着记忆回到了刚刚遇见老妪的地方,也不见她人影。   “这人倒是有趣呢,也不说明白就跑了,走的时候也不吱个声儿,唉。”我埋怨了老妪几句,在这处绕了几圈,才找到回修子宫的路。   一回去,君墨便拉着我来来回回唠叨了两个时辰,边哄边胁迫,来回都是不让我往外乱跑的,怕我在惹出什么事儿,我答应了,正巧御膳房送来了吃食,大家都饿了,君墨才放过我。 ☆、第三十三章:圣女大选   后来桓烨还是办了送行,如嫣也在,将元鹤衣送走,据说元鹤衣带回西楚的礼物是那日如嫣给我看的玉冠,二人只在远隔三四里的地方匆匆的望了一眼。   说起他二人宫中总是有些风言风语,我亦有所耳闻,然无论真假与否,都会随着元鹤衣的离去归于平静,希望他人而各自安好。   月末的时候新一届首席乐师即位,那日我也在场,我看见流霜接过首席乐师的玉牌金印,站在高台中央,叩拜天地,叩拜桓烨,叩拜沈道文,弹奏极难的圣女调,顾老国师撒酒舞剑,身姿凌云,不减当年。   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办完,还是不能消停,圣女大选接踵而来,修子宫一时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众人抓紧时间在最后关头勤奋一把,做足了准备。   然而我是另类。   因为这几日身子不爽,常常会出现骤然头晕目眩的情况,所以偷懒偷的更勤快,几乎每天都卧在床上,吃吃喝喝,君墨日也练夜也练,从来不会陪我。司命府派来的督员见我一个不争气的这样也说过两句,我不理,他们也就不再管我了。   次日,圣女大选大宴自清晨卯时开始。   二月的雪开始融化,到了这时人们已经适应冬日的冽寒,所以并不觉得多冷。百木凋零腊梅盛开,腊梅已经开到末尾,满树的花朵簇拥着,在没有花萼苞儿。宫墙红漆,冰冷而高大,梏桎自由的灵魂。   冬日的里北秦宫静谧的可怕,雪半融后,依旧静谧的可怕。   众习子在流霜的带领下来到司命高台,除了司命府的人,她们来得最早。   我们这帮修子已君墨为首,拍着游龙长队上来。   对面的流霜坐在中习子队伍第一排,我看见她穿着段首席曾经的幽蓝飞花织锦长褂,长长的发束到脑后呈出堆云髻,上带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手执白玉名牌,只有脸上的装束从未变过。   流霜啊流霜,你这一路的默默无闻,平坦简单,但是今天的结果你真的满意吗?   你可知道,首席乐师的命运?   段首席嫁给半死不活的哲亲王,你将来要嫁给桓家哪一位国亲呢?   我心下感叹,想到感慨之处甚至意欲起身去找她,被君墨死死按住。   明明就在对面,清晰可见,却像个这千山万水。   一声高鸣:“陛下驾到!宫门开,百官进!”   远处传来鼓声,节奏分明,震撼人心。   司命高台下百官官服平整,陆续进入,一排一排坐好,从司命高台往下鸟瞰,绿袍紫衣排列整齐,如蝼蚁如散落的珍珠。   远处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当他的高底金丝云靴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到达司命高台时,他整个人便呈现在百官众人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桓烨穿着九龙戏珠的龙袍,上绣烫金滚边彩云,龙眼镶珍珠,龙尾绣孔雀丝,裙袍七八层,逶迤十尺三寸。这样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毫不累赘,反倒衬出他身材修长标准。   他头上的通天冠高耸,金簪以束,前头一排穗子遮住俊美的脸颊,负手走至高台以南,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   后头锦衣华服的后妃以靳贵妃为首,各自坐在指定的座位上,不慌不忙,仪态万千。   百官叩首礼拜圣上,邵东平难的手中一柄拂尘,一扫天地,道:“北秦圣女大选开始!”   因为桓烨一向不喜欢啰嗦些没必要的东西浪费时间,那些个谈天说地的颂咏便应召他意直接罢免。   司命总管起身,站在高台偏左之处,手执名册,清了清嗓,道:“淮阳侯长女桓君墨,起!”   君墨两手放平堆积贴于额前,低头站起。   “舞!”   君墨掀起眼皮,朗声道:“诺。”   只见她缓缓走向台中央,等待一系列的安排。   那厢司命府已将蝶笼已经打开,井然有序的小宫女疾走小莲步而来,各人手中捧着一盆打着花骨朵的花儿,想排练了几千次,毫不犹豫的分成两拨,将圣女花放成两排,一排在习子宫,一排在修子宫。   六旬老人自高台下来,布满眼翳的眸子冷冷的扫过我们,身上的清风道袍飘逸轻盈,随风舞袂。手中一柄长剑锋利无比,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纹理精湛,是把无价的宝剑。   顾老国师走到案前,捻上玉碗中的酒酿,长袖一扫,撒向前方。   一阵琴笛缠绕而来,环着老国师时而激昂可破竹时而柔韧如锦缎的剑法。   一曲结束,顾老国师放下青冥长剑,舞完了这套奇特的剑法,叩首行礼,退下高台。   君墨的舞早已炉火纯青,甚至还加入了自己编出的姿势,以至于习子宫所奏的乐曲都需要跟着她强势而清晰的姿势来来把握节奏,几千只七彩五翎的灵碟如倾天而来的瀑布,将君墨围的看不见人影。   众人目瞪口呆,一些小辈没见过圣女出世的样子,惊得望着这奇景发愣。   然而心里有数的几人早已料到桓君墨是众望所归,譬如桓烨,这就是为什么司命府让桓君墨先来的原因。   既然圣女已经出现了,那后面的便没有必要继续了。   邵东平提着嗓子规规矩矩对这台下一喊,道:“陛下有旨,淮阳侯,请上高台。”   这是要封圣女了。   步入中年的淮阳侯依旧有少年时的潇洒俊朗,他一身官袍一顶乌纱齐活。   圣女蝶渐渐散去,回归蝶笼中。   桓烨道:“桓君墨听命,朕。”   “且慢!”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厉吼将桓烨的后文打断,众人一整冷汗。   一起跪在地上听令的淮阳侯与桓君墨皆骤然抬头,随着众人将视线调到声源处。   老婆婆只身一人上了司命高台,站在入口,眉宇间透着凌傲,盯着桓烨,厉声道:“陛下。你怎可如此轻易分封圣女!桓君墨并不是神灵奉献给北秦之国的圣女!”   这,这不是那天腊梅树下泡酒喝的老婆婆吗?!   我伸着脖子张望,不可思议的张嘴拉着下巴,本就很大的眼睛睁的滚圆。   众人不知这比我还要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老妇人是谁,见司命高台的人不动手,谁也不敢发话。   桓烨起身,乖乖的作揖,回答薛司宫:“奶娘,桓君墨已经引来圣女蝶,并非烨儿轻易信口。”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惊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动。   奶娘?   他是皇帝老儿的奶娘?   我的个娘啊!   我记起去年在恪亲王府时老管事向我提过,孙奶娘是恪亲王的奶娘,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圣上的奶娘,而眼前这位可以十六岁可以六十岁的老婆婆就是圣上的奶娘!   薛司宫不慌不忙的走到桓烨面前,举起手摸了摸桓烨的脑袋,替他将皇冕带整齐,退后一步,道:“那么陛下,桓君墨既然引来所有的圣女蝶,为何没有促使圣女花盛开?”   连同我在内一干人等,背后又是一阵冷汗。   从第一朵到最后一朵,两旁的圣女花的确毫无动静。   桓烨紧紧蹙起眉头,垂着眸不知怎么回答薛司宫。   “圣女蝶考的是舞艺,能成功引来圣女蝶,证明桓修子的舞艺的确高超。而圣女花只有嗅到圣女的灵气才会盛开,这是尊贵血脉的考验,桓修子,你与圣女花没有感应,并不是真正的北秦圣女。”薛司宫转身对着君墨也对着在场所有的人道。   君墨倒是很沉默,同淮阳侯一样将头低下来,认真的听着薛司宫的教训。   桓烨等着个能抚民心的圣女已经等了太久了,道:“奶娘,当日抽查大会,只有桓修子深冬中引来蝴蝶,若连她都不能使圣女花开放,修子宫其余一干人等便更没可能了。”   小兔崽子想骗我老婆子你还嫩点儿。   薛司宫微微一笑:“只有一人?陛下,奶奶那怎么记得还有一个呢?”   啥玩意儿!   这头的修子那头的习子一时间都盯着我一个人看,近一百双眼睛聚集起来的焦点。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桓烨这下明白了薛司宫的意思,猛地抬起眼睫,殷红的唇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奶娘,你是说……薄梓馨?”   薛司宫早已打听到了,薄梓馨原是沈家的奴婢,后来发于桓毅府中。再后来进宫做了修子,她淳朴率真、冲动大胆,与桓烨一向不和,然也不知为什么这姑娘就被调去皇极殿了,听闻二人几乎天天吵架,有时还会打起来。   薛司宫点点头,转身对着人群中的我道:“小丫头,你出来。”   我指指我自己,迟疑的出列。   薛司宫点点头。   我还是尽力做出一个比较规范的福身,本想行礼,却又不知道她怎么称呼,难不成也叫奶娘?   这不对吧,他是皇帝的奶娘,必能和皇帝叫的一样啊,犹豫许久,嘴还是打结:“婆婆。”   她哈哈一笑,觉得我有趣,伸手也摸摸我的头,道:“丫头,婆婆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还要找你娘?”   她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挨得比较近的我与桓烨能听见。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却换来他更深的笑意:“要找到你娘就必须当上圣女,你也愿意?”   圣女?   要我……当圣女?!   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进宫是为了寻找娘亲,当修子只是机缘巧合,并非冲着圣女之位而来。   如今忽然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要找到娘亲,就必须当上圣女。   那君墨呢?他怎么想?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婆婆,傻傻的盯着他,陷入沉默。   最后是桓烨打破了这宁静,他对我说:“薄梓馨,朕给你这个机会,若你能促圣女花盛开,就是我北秦下一届圣女。”   我眨眨眼,本来就不是很伶俐的脑袋更反应不过来。   无数双眼睛仿佛要将我望穿,我咬着唇,不知所措。   薛司宫厉声道:“薄修子,舞吧!”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含着泪:“当年,薄匪玉就站在这个位置,打败三千妙龄修子,引来一千只圣女蝶,促三千朵圣女花盛开,一步步走向司命高台的顶端,接过圣女的尊印玉牌,来吧,你不会输给她!”   薄匪玉……   这个名字不断触动我的心弦,从第一次听到它开始。   我抬手甩袖,将那日无名小楼壁画上每一个动作都还原出来。   我可以踮起娇小的脚尖,可以旋出柔软的细腰,我可以后勾纤细的腿,我可以跳起妖娆的南殷之舞。   流霜会心的笑了,甚至没有看着手中的琴弦,她弹着一首并不属于北秦宫的曲子,这首曲子很熟悉,是流霜从小到大最爱弹得,我常常在这首曲子下跳舞,那时是我们最快乐的回忆。   那一瞬,我们太默契,仿佛小时候那样,我睡在树上,她站在树下,她弹琴,我背书。   流霜,自从你进了习子宫,我们不在交谈,不再见面,除了郑妃意欲置我于死地之时你来帮我以外,我们再也找不到从前的亲密。   你心里的那个人找到了么?   我看见君墨在笑,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遗憾,他在祝福我,即使现在我正抢走她的位置。   圣女蝶再次飞来司命高台的时候没有扑向君墨那样的决绝,而是轻柔的、小心翼翼的飞舞在我身边,像是与多年挚友作乐。   清晨渐渐消失,太阳越升越高,当第一缕倾城的暮光投射在圣女花萼时,花香突然散开,每一朵圣女花都颤动着,圣女蝶四散开来,啄着娇艳欲滴的花朵,我水袖一扫,刹时间,一朵圣女花突然绽放,剩下的仿佛得了召唤,一朵接着一朵绽放,没有一刻迟疑,好似等了几千年一样,迫不及待。   一阵清风袭来,飞花漫天。   我在这四散的彩色花瓣中看见了娘亲的模样,她对着我笑,她说她等了我好久。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有,仿佛正是因为自身的缺失,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拥有自己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从来只能看着他们荣耀,偷偷的羡慕,今天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才能,我也可以向他们一样荣耀。   也许你总是痛苦迷茫,为什么别人总可以轻易的得到你想要的,而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其实你也有别人拼尽全力想得到的,只是不自知而已,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差别,你才是独特的你,这世界根本没有平庸,有的只是看不清自己。   …… ☆、第三十四章:圣女不好当   那日后,整个北秦都传遍了我的事迹。   众望所归的北秦准圣女桓君墨没能促圣女花盛开,承薛司宫厚爱,无名小辈薄梓馨赤脚舞出亡国南殷舞艺,一曲倾国倾城,引蝶绕花盛开,一鸣惊人,横刀夺爱,一举拿下圣女之位。   这两日君墨病了,我来回照顾着,冯凌岚与郑婉姝殷勤的帮我,想推辞也推辞不掉,我便勉强接受了。   我将饭端到小案上,君墨坐起来,我将饭喂到他嘴里,她掩着嘴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娇弱。”   我见她对我并未有任何芥蒂,一颗心终于落下,道:“你要没那么娇弱怎么就能病了呢?你是小姐命,我是丫鬟命,咋俩就适合待在一块儿。”   她乖乖的吃了一口,道:“记得巳时正常去皇极殿。”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没有一丝伤心,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讨厌,我觉得我们也许在那日圣女花开的时候就结束了,从此便是陌路殊途。   我突然低下头,拼命忍住泪水,强迫自己不准哭出来。   从十岁那年起,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人,没有人会同情我的泪水,他们只会觉得我懦弱,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没用,所以我很少会哭,我逼迫自己坚强,梨花带雨的哭一场是那些一出生就众星捧月的女孩的才有资格做的事情,我没有。   君墨见我低头,身子却在发颤,将我揽进怀里,安慰我:“梓馨,没关系的,你能当上圣女我也替你开心啊,其实我并不想当什么圣女,这样整如了我的意。”   我在她怀里抽泣着,哭出了声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薛司宫说只有我当上了圣女才能找到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圣女花就开了,对不起……”   君墨轻拍着我的背,道:“梓馨,其实你很幸运,因为你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对你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也这样对她们,你带一个人好就真的对他好,你从来不会去图什么,你很干净,所以人人都愿意靠近你,愿意对你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会帮你的原因,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你。如果今天是别人做了这样的事,我亦不会怨怼他,但我会远离她,但是你,我不会的,我知道,你会有你的苦衷,我相信你。”   我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君墨,等我查出我娘亲的下落,我一定马上把圣女的位置还给你。   ……   我一直挺好奇,为啥皇极殿这个皇帝老儿天天来回跑的地方也没个后妃过来送盘点心,来点儿补粥啥的,一天到晚的除了我一个姑娘便再没人来。   这让我感到有些尴尬。   几日没来,皇极殿的门口堆了好几层灰尘,我一边扫一边呛得头昏眼花。   桓烨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后走过来,负手而立,并没有对着我,而是看着门外悠悠的蓝天。   我没好气的提醒他:陛下,这儿灰尘大,你要透气就在往前走走,你要是没事儿出来溜达溜达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气急败坏,而是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道:“你可知,圣女一族非嫡亲不得婚嫁。”   哈,这小子原来是惦记着我当圣女这桩事儿。   我道:“我知道啊,老早就知道了。”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来回缠绕,脸上风云不变:“其实,若你不想嫁给六哥朕可以不赐婚,没必要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不想嫁给恪亲王才去当圣女的。我……我才来就不稀罕什么北秦圣女的位子,我只想找到我娘,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握紧了手中的扫把,抬头开朗的笑了:   “再说了,你们北秦的圣女也不是要当一辈子的,最多七年而已,也没什么。”   还没什么,这女的简直就是个木头!   他突然回头,一边教训我一边发火,激动的像他家闺女要当这圣女一样:“七年!你知不知道七年有多久?你一个女孩子有几个七年可以耗?七年过后你还嫁不嫁?你嫁谁要?”   我一下子被他骂懵了,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他,道:“呃,不是,陛下你冷静,我说的我都知道,不过,就算我不相当也不成啊,圣女大选那天百官都看见了,也不容我说了算啊。”   “若你如实交代自己是南殷罪民,且来历不明,就不一定了。”他提醒我。   蛤!这人倒是有趣,千方百计的劝我不做圣女,我当不当剩女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当圣女不嫁他不当圣女也不嫁他,这儿来来回回的折腾什么呢?   我惊异于他的策略。   他恨得牙痒痒,冷哼一声旋过身,负手离去,没再和我辩论。   我见他就这么走了,觉得没趣,忽然想起元鹤衣对我说的那番话,又想起如嫣说的那番话,大逆不道的猜测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的老高:“喂,该不会真如他们所说,你对我有意思吧!”   我这遗憾不要紧,要紧的是皇极殿上上下下当值的小太监都听见了这一句,先是一阵冷汗,随后绷着脸死活不敢笑出来。   “邵东平,今日的午膳不准有薄梓馨的!”他冷这声音说完这一句,甩袖进了内殿。   任我在后头哀嚎求饶,皇极殿的上上下下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哎哟我的娘,我就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圣女即位大会要到三月初,距今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修子宫许多姐妹已经提前和我打好了招呼,待到我即位那日她们会请辞出宫回家。   我问过君墨,她说她不想走。   今日一早,我也没用御膳房分来的早膳,便直奔腊梅丛。   穿过几株梅树,薛司宫正对高她一个头的人念念有词。   我拨开错乱丛生的梅枝,从缝隙观察,瞧着威仪姿态应当是个男子。   薛婆婆摸着男子的头,细心的叮咛:“烨儿,此行凶险万分,你千万小心。”   “奶娘,烨知道。”   此行凶险?桓烨要上哪儿去?   薛司宫望望天,朝着我的方向,笑道:“丫头,怎么有空来找婆婆?”   天边有几朵梅飘落,清香悠远。   我踢了脚下的一颗石子,垂着脑袋,问的有些尴尬:“我顺便路过。”   薛婆婆随即便笑了,没与我计较。   桓烨没好气的侧过身,昂起头,威仪更甚。   “婆婆,我,我娘的事情……·”我问得很含蓄,毕竟她身份尊贵,若是惹急了她我又要吃不了兜着走,自从进了北秦宫,我兜着走了无数次,感觉不是很好。   “这事儿怕要你自己去查啊,婆婆可不能告诉你,婆婆只能只给你一条能到达终点的路。”薛司宫慈祥的望着我,眼睛里放射着柔和的光芒。   他的意思是说我当上圣女这条路是可以走到终点的?   这样的回答最让人头疼,然人家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多打扰,只得转身准备离去,谁料薛司竟叫住我,她调笑我:“以往都要和婆婆吹好久的牛才走,今天怎么不理婆婆了?”   我贼头贼脑的瞥了一眼桓烨,嘟着嘴道:“我可不敢惹你家烨儿,昨天还不让我吃饭呢!”   桓烨一副“你就该这样治”的表情,理直气壮的站在一旁。   薛婆婆笑的露出六个牙齿,一手抚着桓烨的腰一手揽着我,道:“瞧瞧,多般配。”   “奶娘,朕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般配。”桓烨急忙反馈自己的意见,我也跟在后头效尤:“我可配不上皇帝老儿。”   薛婆婆最精明,先偏头看桓烨:“你与如嫣倒是般配,两个人日日相敬如宾,那叫夫妻吗?”   又偏过头看我:“你配不上皇帝就配得上王爷了?你可是喜欢毅儿?”   我与桓烨一同抬头,望着薛司宫,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眼睛,顿时觉得这巧合有些尴尬,变又偏过头,不知说些什么。   薛司宫见我二人这样,由将我往怀中揽揽,笑道:“孙婆子这老妖怪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他看不上你我薛婆子看上你了。”   孙婆子?薛司宫口中的孙婆子应该是当□□我入宫的桓毅奶娘吧。   随后婆婆露出天生的俏皮,对桓烨撒娇:“烨儿,婆婆可喜欢这丫头了,你纳她给我当儿媳好不好?”   ……   “那啥,我就先告退了啊,方才打扰了哈。”言罢我就要退下,薛司宫却拉住我,眼界一抬,道:“我要你陪着桓烨去江西。”   江西?桓烨要去的凶险万分的地方就是江西?那儿不是水灾成患了吗?他一个皇帝跑哪穷山恶水的地方干啥去?   “不可!”桓烨眸光一闪,厉声拒绝。   我看见他眉头蹙得很紧,整个人都绷紧住。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去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唉,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带上邵东平那老骨头还不如带上薄梓馨,别望着她在宫里不景气,出了宫才是如鱼得水嘞。”薛司宫劝道。   婆婆的意思是说,桓烨是要微服私访,偷偷的去哪个鬼地方?   说他作死再不为过。   “奶娘,这不是玩笑,我不能带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教我怎么和六哥交代?”桓烨道。   六哥六哥,老娘这辈子就活在男人怀里了?   我眉毛一挑,腰杆子挺起来:“我就是要跟着你去了怎么地!死了也不用你负责,我自己托梦给你六哥!”   …… ☆、第三十五章:耀州的客栈   江西地处沧州一带,桓烨出发前密折已直达沧州太守齐义仁手中,一旦他那头出了任何问题,一个火折子沧州两万大军便会救驾。   此刻桓烨的马车已经往沧州而去,一路颠的我头昏眼花,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才道:“不、不行,我要下车,下车。”   桓烨见我脸色惨白,面色十分难看,便知我是真的受不住了,急忙叫马夫停了车。   我跌跌撞撞的爬下马车,扑在地上仍觉得身子在晃,头昏眼花,道:“我的个娘啊,这还有多远啊?”   他也跟在我后头下了马车,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用双手撑住我,无奈道:“大约还要再走一日。”他见我头发散乱,眼睛眉毛都难受的挤在一块儿,替我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带到而后,无   奈低咒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我也没力气陪着他吵,问他:“这一路赶得,连饭都没吃上,怎么也没有个驿馆住?”   “我是秘密离京,除了沧州接应我们的齐义仁,这一路最好不要停下。”桓烨扶我站起来,我像滩烂泥,整个人没有支撑点,便黏在他身上,道:“不行不行,我是不能再往下走了,再走下去你就替我收尸吧,前面有客栈吗?”我指着前头问他。   桓烨实在是不习惯我贴他这样近,极力将我往外推,张望着前头,道:“好像是有一个,唉你离我远点儿。”   人家都这样嫌恶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赖着,转身刚走两步,只觉踩着的是棉花,完全找不着重心,一个脚软,我便要向后倒,桓烨灵敏的拉住我,将我带进他的怀里。   我只嗅到一阵寒香,寒冷的冬日里这个地方最温暖,也许娘亲的怀里也是这样的暖和。   前头的车夫等着看看好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磕起来。   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在排斥我,而冷冷的声音却传来:“你这衣裳昨天洗了吗?”   这家客栈并不如话本中所说的那样,方圆十里怎样荒芜,风沙如何四起。然而这地理位置选的的确很奇怪,这样顺风顺水的路,不会有人半途下来找地方住才对,当然除了我们。   桓烨细细审视了这客栈,简单的两层小楼,占地面积不大,房桩子还是很新的,应该是重修过一遍的,木门紧掩,没有一丝缝隙,完全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我见桓烨站在门口左瞅瞅右看看怎么也不肯去敲门,我急了,上前一把便将门推开。   桓烨花容失色,傻看着我张望里头,不知跟上来。   在民间进屋连门都可以不用敲吗?   小楼里烛火幽幽,几只滴着蜡的烛台搁在各处,几张木桌摆放的整齐,虽不是多名贵倒还是很干净。柜台放着一盘剥开的算盘,妇人驻在账本前一行一行的往下看,面容专注。   我一边观察这客栈一边告诉桓烨生活的学问:“在民间,客人就是大爷,花钱的总比赚钱的腰杆子直,你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无理取闹,人家还得拿你当祖宗牌一样供着。”   他听得一个字不落,虽眼睛只盯着老妇人打量,脑子里却灵敏的攫取了这话的精髓所在,嘴里回我:“受教了。”   我将桓烨护在身后,走到柜台,问这妇人:“大婶儿,这儿有客房吗?”   “有。”妇人依旧在认真的对付账本。   我随意张望楼上两眼,觉得现下也没别的办法了,便道:“两间客房,一间要你们这儿最好的,记得,里头一定要一尘不染,还要有个全身镜。”   我结合了桓烨的性格和生活习惯提出了以上的要求,毕竟他这个爱美的洁癖狂是薛司宫托付给我的,我肯定是要照顾好的。   妇人头也没抬一下,接在我的话就道:“本来客满了,后来有个客人退了一间天字一号房,要不要?”   一间!那我住哪儿?这不是要我与桓烨住一间嘛,这这这……这不成啊!   我惊得两手往柜上一拍,烦躁的将额前的刘海向后掀了一把,发髻全乱,道:“不是,你逗我呢?你没看见我们是一男一女,你要我们住一间吗?”   桓烨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上前一步正要言辞凿凿拿出舌战群臣的架势来,被我一把拦住,便不再前进,眼神好比苍鹰。   妇人终于给了我们反应,微微将头抬起一点儿,苍黄的皮肤藏着从容:“看见了啊,夫妻不该住一间嘛?你们和离了?”   夫妻?还和离?!   这老大婶儿看我俩一同来一同往身边再无旁人便想当然的觉得我与桓烨关系匪浅。   “不是。”我无奈嗤笑一声,舔了舔唇,问道:“我俩哪里像夫妻了?”   妇人没了耐心,将头埋下去,继续算账,道:“就一间,爱住不住,不住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桓烨这回是真傻了,他小小的心灵赶到了深深的不解,没与夫人争辩,而是偏头问我:“你不是说客人都是大爷吗?”   ……   我忙前忙后的铺着床,不一会儿,这床便被我铺的平整至极,没有一丝褶皱,本不是多华丽的床此刻望着倒也赏心悦目,我沾沾自喜着:“怎么样?铺的好吧?不吹牛的我床上一套功夫可是天下无敌的。”   “好的很。”连个小案也没有,桓烨坐在我擦了三遍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书柜里唯一一本书籍,开始探索民间新颖无比的话本本。   随后他问我:“这本本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错字?”   我走过来,将这本《玉指梨花》接过来,翻了两页,面色一顿,尴尬的望了一眼桓烨,含沙射影道:“这种书只可会意,不能写得太明白,不然朝廷不让发放的。”   桓烨是宫里养尊处优的小皇帝,长这么大看过的书都是从上书房里抽出来的,上书房里那些个本本册册我也是见过的,全是一些治国大论,有时候手霉起来翻一本册子里头有大半的字见都不认得。   弘德年间的时候还是设有御书房的,那里头是收纳了四海八荒的各种书籍的,不乏《□□》   这种有名的□□,然而后来弘德皇帝为了众皇子的学业与心理健康,就将这鱼龙混杂的御书房封锁了,从此再没人进过御书房。   加之桓烨的性格使然,据我所知他绝不是热衷这种书籍的人,八成对这些没有了解。   “朝廷不让发的都是反动涉国的书籍,不让发就是不让发,哪里是什么写的不明白就能蒙混过关的,这方面我一直抓得很紧,不会有漏网之鱼。”他将本本夺回来,更加仔细的翻起来。   我的小祖宗,我俩说的跟本就不是一种书!   他又将书从头到尾快速扫,翻回第一页认真读起来,问我:“这书还有配图呢,倒是有趣。”   我一巴掌拍到脸上,无奈的叹口气,随后道:“看到后面更有趣。”   后来某男抱着这话本一直看到深更半夜,好学到连饭也没吃,光我一人横扫千军解决了晚膳。   我望了望窗外的天,道:“嗨,别看了,先想想今晚怎么解决吧,虽说这床不如你皇极殿里的龙榻,但好赖也是个床,也只有这一张床,这到底怎么睡啊?”   他注意力全在书上,看的痴迷至极:“我不睡,你自己睡吧。”   我脚一跺,道:“你这个昏君,看春宫看到夜以继日,小心我去薛司宫那儿告你的状!”   桓烨蹙眉,沉着嗓子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儿很奇怪?”   好啊,被我抓着小尾巴了就想转移话题。   他指着《玉指梨花》的话本道:“北秦的客栈从来都是折叠式雕花木门,从来不用推拉式的木板门,还有,北秦人从来不睡床,就连这话本子也当是产自南殷,这些错字并非错字,而是南殷文字,你看看。”   和着他研究到现在就是在研究者话本子里的文字是哪一国的啊,我还以为他好上这一口了呢……   我半推半就瞄了两眼,这不瞄不知道一瞄吓一跳,满本子都是南殷的格式字体。   一开始史书上是没有南殷这个国的,南殷的创立是于两百年前北秦政权分崩离析之时南洲一带子民揭竿起义,故而南殷的文字钱币文化传统皆是以北秦为蓝本慢慢演化而来。时至南殷未前,文字一半自创一半与北秦丝毫不差。   这话本里的的确不是错别字,而是来自南殷。   难怪他说他这方面看的紧,猜度北秦应该是没有这种本子的。   “这是北秦的耀州,怎么能有南殷的建筑风俗?”我反问他。   桓烨讲话本合上,望着紧掩的门口,道:“我们这一路并未前往沧州,而是抄近路直往江西,   这里是耀州,江西与耀州是挨着的,既然江西有南殷余党,这里可说不好。”   桓烨话音一落,他紧盯着的门便从外头被踹开,发出木头断裂声音,刺耳至极。 ☆、第三十六章:军妓   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是上辈子长得太丑吓死了一个城的人这辈子才会遇见桓烨。   我是上辈子干刽子手的替一大堆死囚行刑这辈子才会桓烨一起来耀州。   我是上辈子是倒斗的挖多了死人坟这辈子才会和桓烨一起困在这个的鬼地方。   我比较惨,吃了贼人送来的饭,中了软骨散。   桓烨比较幸运,他没吃晚饭。   明明牛皮绳勒的我手臂生疼,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那种熟悉的晕厥又传来,让我不堪重负的身体彻底沉沦。   桓烨甚至不我还要平静,他靠在墙角,一撮柔顺的头发散落下来,更添风流,他道:“你别乱动,你越动绳子越紧,你越动软骨散药效越厉害。”   即使他发话了我也没太听,而是继续试图挣脱,他也不在阻止,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我便累趴下了,绑在手上的绳子勒得更紧,疼得我不敢再动。   我无力的靠在墙上,问他:“为什么我头也难受?软骨散还有这个药性?”   俊朗的面容即使此刻沁出豆大的汗珠亦毫不妨碍他容貌绝世,他认真专注的样子最具有吸引力,叫人不得不去看他,舍不得不去看他。仿佛一旦他有了表情,这种奇妙的魅力便顷刻消失。   这就是他总很淡漠的原因吧。   他四下张望着,背在身后的手小幅度的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随后他忽然皱起眉头,咬着唇,额上晶莹的水晶滴落,好像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被绑着的两只手突然挣脱,我看见他白暂修长的手猩红一片,手背滑落血珠,伤口很大。   “桓烨!”我惊得一下子来了精神,使劲全力撑起身子,半走半爬的挪到他身旁,看见他背后被烧断的绳子与渐渐熄火的稻草。   这家伙不会傻到一稻草为火引,用两石摩擦生火的法子愣是烧断了这牛皮绳吧!   我方明白他的行径,气的吼他:“你疯啦!”   他一挣脱,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无视手上严重的烧伤,任鲜血流淌,来替我接手上的身子。他强行将我掰过去,让我挣扎咒骂他,沉默着将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清晰的感受到手上沾上了粘稠的液体,一旦得了自由便拿到眼前看,果然是他的血。   我急忙捧起他的手,鼓着腮帮子想办法,很是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后,抓住他衣裳的一角,来回翻看,见这一片上头没有花饰的,果断的使尽力气一鼓作气,将衣袂扯下来。   锦缎撕裂的声音很是刺耳,桓烨抬头恨恨的看着我,道:“怎么不撕你的?”   我细心地将他一只手包扎起来,克制住颤抖的手,声音虚的能飘散:“我衣裳质料是麻布,还不干净,不适合伤口包扎。”   小伙子爱美也要分场合啊。   桓烨没叫疼,甚至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他盯着我梳着简单发髻的秀发发呆,却不料又被我偷袭了。   我趁机又扯下他一片衣角,替他包扎另一只手,细腻的锦布一碰到他的手便被上头源源不断溢出的猩红染色,被黏住从而自动贴在上头。   桓烨顺着我的头发往下看,将目光定在我带着小花耳坠的耳垂上,盯着那小小的耳洞发起呆。   这薄梓馨近看好像……也不是很丑啊。   良久,我是小心翼翼的将他手放下,这会子我是真的精疲力竭了,靠在墙壁上,道:“你的伤真不能拖,伤口太大,要是不上药会发炎,一旦发炎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他站起来,意欲将我扶起来,我配合着他,尽力站起来,不想脚下根本找不着重心,两腿重的不知怎么好,又摊下去,他没有发脾气,而是急忙将我扶稳,让我慢慢坐下,一切结束,他才抱怨:“女人真是麻烦。”   我不与他置气,催促他:“都这时候你快发火折子啊。”   他撇过头,手疼的动不了,依然忍耐着,冷着一张脸道:“耀州地处沧州与江西之间,三个地方呈三角状,一旦我在耀州发了火折子,沧州的人能看见江西的人也能看见,咱们是秘密前来,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他这时候竟然关注的是打草惊蛇?   我感到什么深深的不解,毕竟现下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我们进了黑店,我还吃了他们送来的饭,不,是他们送来的软骨散。且此刻他自己也受了伤,如今绳子也解了,正是发火折子的最好的时机,他竟然怕打草惊蛇?!   我一口老血喷出来,抱头往烟熏得漆黑的墙上撞。   彼时,柴房的门打开了,妇人慢悠悠的走进来,将我俩从上到下细细审视了,对着桓烨道:“你没吃饭?”   桓烨一向清高,自己居庙堂之高走忧其民惯了,加之那些专做底下勾当的人向来不光明磊落,觉南殷这不毛之地擅养乱吠之人,头一扭,不打算搭理这妇人。   妇人见他傲骨,也不恼,转而对我道:“姑娘,你相公体力如何?持久吗?”   嘭!   桓烨脖子没撑住脑袋,一头撞到墙上。   我被她问懵了,觉得她这话没头没尾哦,只得反问:“啊?”   妇人无奈咂嘴,心想我这丫头怎么连这都听不懂,走近两步,仔细看着桓烨,问我:“就是你相公和你□□的一般需要多久?”   我也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然而她看似已经在极力解释清楚了,若是我反问她一句“啊?”她肯定要恼我了,万般无奈之下,我装作在沉思,偷偷望了桓烨一眼,他也正看着我,受伤的右手搭在墙上,食指与中指来回点着。   我的个娘……   这个动作我在熟悉不过,上回元鹤衣在茶馆问我事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之后我说错话他好几天没搭理我。   这次绝对不能说错!   我暗下决心,奈何实在不懂我怎么说才算好,苦着脸思考交孃两个字怎么写,好从字面意思下手,解剖这个词。   良久,我望天,道:“挺久的吧,差不多……两、三个时辰,吧。”   嘭!   桓烨脖子又没托住脑袋,一头撞到墙上,额上蹭了一层灰,他低头扶额,保持清醒状态。   妇人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连忙扶着门,这个身子侧过去,抛了个媚眼,不可置信的对我说:“姑娘好福气啊。”   ……   牛车上的我问牛车上的桓烨:“□□两个字怎么写?”   他道:“你最好闭嘴。”   “哦。”我虽不服气,但也猜出刚才我的回答又是不妥的,便心虚的听了他的话,服软了。   没一会儿,我道:“是不是两三个时辰太少了?我下次一定多说点儿,行吗?”   “闭嘴。”桓烨浑身上下都烧起了火。   我深深的感受到大事不妙,稍微向外挪了挪,不再看他。   又没一会儿,我悄悄凑过来,问他;“这妇人要把我们送去哪儿?”   这回总不会叫我闭嘴了吧,   桓烨望着这一趟路途,思索须臾,道:“望着方向,应该是前往江西的。”   “江西?他把我们送江西去干吗?”我连忙挪回来。   桓烨道:“我不知道,不过你千万小心,你中了软骨散,又是女孩子,保不得是送女去做军妓。”   “军妓?江西有军队?”我眼睛睁得滚圆。   桓烨调了一部分军队去沧州,以防考察江西水患时出什么意外,而此刻他告诉我江西也有军队,这是个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我去江西是考察水患一事?”桓烨嗤笑,歪头问我。   江西水患一事我虽身处深宫然亦有所耳闻,桓毅自请缨前去之后便没了消息,这其中必然还有隐情。而如今,桓烨声称江西有军队驻营,若我猜测得不错,那便是江西趁乱有了反贼。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对桓烨道:“我绝不为瓦全。”   桓烨眸中一闪,惊异于我的坚韧。   牛车突然停下,妇人下了前驾,将我与桓烨脚上的铁链打开,按着我俩进了一片营帐中。   这账里没有床没有桌,只有一堆草。   好嘛,我们又被关进柴房里了。   这回没再绑着我们的手,而是绑住两只脚,将铁链子拴在帐篷的撑杆子上。   这会子可真是穷途末路了。   我很自责的说了一段比较肉麻的话:“桓烨,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下来歇息,也不会落到现   在这幅境地,都怪我,你会不会怪我?”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便下来了,我耐心的等着桓烨原谅我,然后说他不怪我。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他冷着一张脸,对于我诚恳的认错置之不理,心狠手辣的说道:“怪你,都怪你。”   “切!”我骤然停止哭泣,头一瞥,虽然身上没力气,却很有骨气的站起来,走到另一边,背对着他。   桓烨拾起地上的稻草,手法熟练的编织起来,几根疝黄的草在他手里飞舞灵动,不一会儿便编出一个长长的绳子。他将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手上,踩着稻草走过来,沙沙的声响在我耳畔旋,他将我手抢过来,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我手上,道:“一会儿人来了你就藏在我身后,若是他们拉你就拽紧绳子,若是他们拉我你就将绳子解开然后疾跑,听到没?”   我望着这个死结,一时理解不来他的意思,只听懂要解绳子的,便道:“你是不会打结吧?这个结是死的……”   他系到第三个结听见我说这话,面上一黑,停下动作没了后话。   我意识到自己有没有给他面子。   讪笑着自己帮自己打结,他也没说话,淡漠的将手放下。   锁着他脸色的变化,气氛也有了变化。   此刻这小小的草房里,每一个飘散在空中的因子都凝固了。   我加他神色黯淡,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方才的话深深打击了他,连忙打好了手上结,道:“那啥,其实死结挺好的,至少他们没办法把我拉走。”   “但是你也逃不掉不是吗?”桓烨跟在我后头反驳我。   咦?我是在安慰他啊,这人怎么还自己给自己找堵呢?   无论是死结还是活结,应该都没有意义吧,毕竟他们当真要拉我,你还能跟他们打不成?   我将自己打的结拆开,重新打了一个很结实的死结,道:“要是他们拉你,我绝对不逃,所以说呢,还是打死结比较好。”   他突然抬头,眼睛却扫视我一下,神情薄凉:“无论是死结还是活结你不都得和六哥好。”   “啊?”我不懂他的意思,本能的发出疑问。   他却没有多做解释,背过身不看我。   届时,我觉得窘迫,像个孩子一样摇动着系着身子的手臂,绳子传递着力道,引得桓烨的手也晃动,我不知说什么,就用这样的动作代替一切,哀求着他。   帐子突然被掀开,两个大汉五大三粗的走进来。   桓烨骤然回头,将我护在身后,微微眯着眼,眸子里刀锋犀利,隐隐闪着寒光。   妇人从账外走进来,指着桓烨道:“就是他,你看看怎么样?”   我与桓烨皆是一愣,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眸子中看见自己呆愣的样子。   这两个大汉长得非常壮实,个子真算起来比桓烨还要高出许多,结实的不像正常人。   其中一个红袍大汉走过来,色眯眯的将桓烨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将我晾在一旁。   这什么情况?   不是要抓我当军妓吗?关桓烨一个大老爷们儿什么事儿?   另一个蓝袍大汉也走过来,捻起桓烨一缕柔顺的乌发,痴迷的放在鼻尖嗅了一下,隧红蓝两个大汉默契的仰头大笑。   对老妇人竖起大拇指:“李婶儿真是厉害,从那儿讨来的美男子,这样年轻,于前日里送来的那个不分伯仲呢。”   李婶儿将麻布袖子往脸上一遮,遮住笑起来更深的皱纹,道:“前几日的那个不听话,让你们饿了两三天了,这个也不是好说话的。”   红衣大汉将衣裾向外扒扒,因为太胖,身上的汗水浸湿了整个背,他挥挥手,道:“这都不是个事儿,一会儿把这小子和那个小王爷关在一块儿,看他们能撑几天。”   小王爷!   我顿感大事不妙。 ☆、第三十七章:南殷大将屈辉义   难不成,他们口中那个不听话的小子是桓毅?!   桓烨似乎比我更加激动,上前一步,身子扯得我也不得以上前一步,他反问:“你们竟将恪亲王抓到此处逼迫他当男妓?”   桓烨的脑回路总是比我的短,所以反应总是比我灵敏。   他应该是明白透这些人到底要他干什么了。   我亦从他的话中得知了一切,免得我超常脑回路继续挣扎着奔跑。   “你们这个军营里的人都是断袖?”我破着嗓子不可思议的问他们。   蓝衣大汉性子急,两只粗臂往腰上一插,嗓子很粗:“李婶儿,你怎么还抓了个女人过来?”   李婶儿望了我一眼,非常机灵的甩了一把袖子,嗔道:“这是夫妻俩,顺道一起抓来的,听着丫头片子说这位小相公可是很厉害的,能有两三个时辰呢!”   桓烨小鹿一般的眸子警惕起来,手上使劲拉扯着绳子,被他打了死结的绳子松动下来。他微微转过半个头,沉声道:“你快走。”   我想起这绳子的意义。   若他们拉你你就抓紧着绳子,若他们拉我你就挣脱这绳子快跑。   我下意识的将绳子乱扯一通,准备照着他的意思一旦挣脱这绳子就跑。   然而很不幸,这绳子被我打了三层死结,根本打不开。   他一下子急了,甚至想要拆掉自己编出来的绳子。   后来,我在他焦急的神色中发了许久的呆,脑子抽风起来。   我扯扯绳子,惹得他不好解绳子,瞪着我不让我动,隧又开始研究这绳子怎么解。   红衣大汉不知我们在卖身名堂,也不等我俩一来二去的折腾,一手抓起桓烨就往外拖,桓烨一个后腰躲过去,还不忘抽出时间解绳子。   蓝   衣大汉见兄弟吃了亏,逮了个下马趴,届时就恼了,上前拽住桓烨的乌丝白锦衫,死活不放,嘴里咒骂不已。   桓烨挣脱不了,直接用力将绳子往外拖,绳子绑得太紧,要弄下来除了解开没有别的法子,他这样硬脱,便活生生将刚刚烧伤的手勒出了血,猩红迅速浸染锦布,我按住他的手,浅笑道:   “你别解了我不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眸子闪烁着柔光,仿佛一口寂寥了几千年的空荡死井顷刻注入一潭清泉,水何澹澹,泠泠作响。   ……   我们在另一个帐子里见到了桓毅。   他衣衫褴褛,脸色惨白,只有如玉的容颜没有变化。这样的境地丝毫必能掩饰他全身散发着的高贵。   我不相信,几日不见的人会变一个样。   桓烨也不管绳子绑着的我了,疾走几步急切的上去,将他六哥从上到下看个遍,眉头狠狠蹙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桓毅半阖着眼,笑意绵绵:“太过恶劣的行径目前还没有,皮肉伤总是免不得的。”   我们都心领神会这一个太过恶劣是什么意思。   从知道桓毅也被关在这儿开始我与桓烨就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如今她她说的云淡风轻,便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到最坏的结果。   我望着桓毅布满血迹的衣裳,不知怎的突然清泪涟涟。   这样的衣裳他有很多,每件都清雅出尘,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是天上的神灵,无论何时何地皆泰山崩于前而面露笑意,如今却遭此大难,这应该就是心疼吧。   我也蹲下来,替他擦掉脸上的血痕,极力忍着泪水:“你失去杀猪了吗?怎么全身都是血?”   他将修长的手伸出来,上头还有青紫的淤痕,他将我不经意落下的泪擦掉,笑意清浅:“这是我第二次见你哭了,不是说好你是个坚强的人吗?”   我急忙将他手拿下去,却因为草绳扯起桓烨的手,我没在意他现下的神色,只顾斥责桓毅:“手上这么多伤,泪是咸的,碰上了疼死你。”   手上突然一轻,才发现桓烨已经将绳子扯下来,锦布已经住不住他流血不止的左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帐篷的另一端,发呆的看着账门。   他这手先是被火烧,后来扯绳子,如今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愣是将其扯下来,这得多疼啊,这人是木头吗?   我正欲上前说他,外头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账布被一把掀开,屈辉义银甲铁盔昂首而来。此人的五官一板一眼生得很端正,四四方方的脸上一双鹰眼,鼻梁高高大大,唇非常薄,这便是算命口中的薄寡之相。   他一手握着侃在腰间的刀柄,一手垂下,身材魁梧非常。将账中三人打量个遍,剑眉一紧,道:“全部带走!”   啊?   全部带走?   这让我心里很不舒坦,毕竟这儿的得兵是好男色的,抓我一个女的来本就是不和情理的,如今都到了侍候人的地步了还讲我抓去,难不成是想让我看着这俩货侍候别人?还是说这个将军打仗   打傻了不认得男女?   于是乎,我们便被连骂带打去了荒原。   成为荒原却并非荒原。   如今正值三月早春,荒原的大地的小草冒出新芽,空山鸟嘤嘤,就连入鼻的清风都散发着生命的气味。   彼时我真的很多余。   左边是桓毅,右边是桓烨,中间夹杂个头矮小的姑娘,也就是我。   这样的情况真的很少见啊。   屈辉义站在不远处,对我道:“姑娘,你且将你相公的身份如实说来,本将可放你一条生路。”   我气沉丹田,想要抬起气势,极力想要自己的说话的震撼力与响度赶上他的:“你先把我相公手上的绳子解了,他手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这么绑着。”   桓毅偏头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只看不语。   屈辉义本怎么可能答应松绑,他还要靠着这牛皮绳束缚我们呢。   他眉眉毛一挑,道:“他确实是你相公?我看着可不像啊,虽然我是个粗人,这点眼力见儿倒还是有,若说你与这位恪亲王有情分倒还有几分可信,这位,我看不太像。”   不太像你个大头鬼!   说来我与这二位大尊也没什么很亲密的关系,说到底一个算得上是朋友,还有个……是真没什么关系吧。   我偏头看了看桓烨。   他睥睨着屈辉义,周身都散发着初见时的薄凉。   也许我们真的不是一种人,也许我们真得不该有任何交集,也许正如我所想,我们的确没有关系。   我回过头,专心于我说话的对话:“没错,我跟我右边这位没什么关系,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不知道他是谁,你也别问我了。”   屈辉义得了我的回答,觉得此事真是不太好解决了。   若想知道知道这男子到底是谁现下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位跟着他来的姑娘,自己经过猜测想找出些新东西,偏这位难缠的丫头顺水推舟,干脆撇的一干二净,如今再想问出些新的就难了。   屈辉义嘴角微勾,心生一计。   他走到我面前,看了桓烨一眼,对我道:“既然是萍水相逢,那与恪亲王应当更加亲密些吧。”   我不知它一直确认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企图,然而已经说到这一步,我也不好瞒:“自然是更亲密。”   桓烨依旧只将视线放在屈辉义身上。   桓毅还是盯着我,仔细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屈辉义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他抬手便将我扛起来,任我在他一边肩上施暴,他常年征战,步子跨得极大,没几步便走到马群边,将我往马背上粗鲁扔下,道:“与他萍水相逢?我倒是要看看这话是真是假。”   言罢屈辉义大手一摆,拍到马屁股上。   憋屈的马儿被这力道极大手掌极宽的大手揍了一回,疼的嗷一声疯狂向前跑去。   我方回过神,而下已在马背上颠簸,脸颊耳侧皆是疾驰而过的狂风,我从来不懂御马之术,如今即使身陷囹圄也没办法叫着马停下,心下慌了,抱着马头不敢动,嘴里惊呼:“我的个娘啊,搞什么玩意儿,净拿我开涮!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这马儿虽一直在跑,却只是围着屈辉义这群人转圈,我还没哀嚎完,屈辉义执起蓝衣大汉呈上的长鞭,看准疾驰的马儿就是一鞭子。   这马儿是真发怒了,跑的尘沙飞扬,风太大,我根本抱不住马儿的身子,身子突然被风掠去,从马背上摔下来,我吓得脸惨白,下意识大呼:“桓烨救我!”   屈辉义终于笑出了声,一个轻跃飞过来,将我接住,将手中的鞭子扔掉,对我道:“你知不知道人在最危险会不禁喊出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之人的名字?你们不是萍水相逢吗?这萍水感情挺深啊,啊?哈哈哈……”隧对桓烨道:“桓烨,呵呵,要怪就怪你父皇太会生,把你们生的这么俊美,让李婶儿这样容易就逮到了。”   桓烨心下觉得不妙,又暗自惊叹这武将怎会有这样的谋略。   他这一招真是剑走偏锋一石二鸟的计谋:“那现下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抓到了北秦的孝贞皇帝就等于抓住整个北秦江山,小皇帝,我记得你貌似没有子嗣吧?”屈辉义轻轻敲了敲桓烨的胸口,振振有词的说教他:“你说说你,日日里忙着你老子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忙得一年半载连后宫都难的去一趟,啧啧,这么禁欲可不好,会憋坏的,哈哈……”   桓毅按住怒火焚心的桓烨,神色沉静如水:“此刻并非最好时机,明日他们点兵,意欲攻打齐州,到时寻机逃走,再放火折子。”   桓烨骤然偏头:“朕哪里禁欲了?!”   桓毅一直无法理解他这个小弟的侧重点,譬如他把你从万丈悬崖上拉上来第一个问题一定是你是否净手了,揉了揉太阳穴,思索许久告诉他:“你不是禁欲,你只是不热衷。”   …… ☆、第三十八章:喝酒不误事儿   夜里的时候,我们几个被压在账里,桓毅将我赶到门口,不许我打扰他与他小弟的温情时光。   虽然我是很委屈,不过碍于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我这样的无名小辈惹不起,纵使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得乖乖的让出了位子,将时光留个他们。   桓毅靠在墙上,道:“这些天我被关在这儿想了许多,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梓馨并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可她的确记得与我经历的一切,真奇怪。”   桓烨清晰的感受到手上丝丝传来的痛楚,这痛仿佛是烙铁做的锥子很有规律的的攻击手掌,每一下都漫长剧烈桓烨很清楚这伤口是要发炎了,他拭去额上疼出的汗滴,若无其事的回答桓毅: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我记忆里的女孩与如今的如嫣南辕北辙,但你能说如嫣不是那个女孩吗?她是,只是她们都变了,那不然你觉得谁像那个女孩?”   桓烨直起身子坐起,手里折腾一根随手拈来的稻草:“说来也怪,我倒觉得那个沈流霜像,极像从眉眼到举止谈吐,可惜我们并不认识。”   桓烨记起那个明明与薄梓馨来自同一个地方却从来不折腾事儿的姑娘,总爱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襦裙,规矩的不得了。   难怪留有这样的怀疑,薄梓馨与她的确相差太远……   “六哥,薄梓馨不愿嫁你,而且,她选上了圣女。”桓烨犹豫许久,还选择面对这样的局面。   桓毅一向风流的眸子颓然失神,像是陷入了万丈深渊,良久,他道:“其实我从头至尾都是局外人,毕竟今日他从马上摔下来叫了你的名字,于我来说,她是不是圣女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桓烨经过桓毅的点拨,想起今日我在马上喊了一声他的事儿,当下才恍然大悟。他眸中仿佛快速闪过几千幅名画,每一张都不一样,却都旖旎无比。   难不成正如六哥所说,薄梓馨竟喜欢我?   哈!真是倒霉。   桓烨将坐在不远处的我打量一遍,半信半疑。   若是,那我必然不屑,若不是,若不是……若当真不是有该当如何呢?   不会吧,若不是她喊我名字做什么?   等等,谁稀罕她的喜欢啊。   桓烨挣扎着,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他既觉得自己不会在意结果,却又想知道真正的结果。   他既不屑我的喜欢,又暗暗想要我的喜欢,就这样一边纠结一边思考,到了最后,他厉声对不远处玩干草的我呵道:“喂!你今日在马上叫我名字作甚!”   都是你,朕才会这样心烦意乱,你可知扰乱君心的人是要被杀头的!   这帐篷本非常安静,我坐的又远,夜深人静的,根本听不见他与桓毅的对话,百无聊赖的学起桓烨的手法准备辫一根绳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吓得两手一松,刚拉紧的稻草便迅速退回原样。   大半夜的把我赶到角落里就算了,还吼我!   “我怎么知道!我嘴快,行不行?”我一回头吼回去。   桓毅扶额苦笑,扯了扯不知怎么回话的桓烨,道:“千万别和她吵,你会被气死的。”   “你看,我都说是你想多了,他这样的性子能瞧上我?我可瞧不上她。”桓烨挪了个方向,尽量找一个看不见我的方向。   我嘟着嘴,将草绳最后一道结打好,起身踢了踢脚上碍事的铁链子,到了桓毅身旁,将绳子系在他左手,另一端系在右手,打了个结实的死结,傻笑一阵,道:“这样明日跑的时候就不会走散了。”   桓毅望着我笑自己也笑起来,眸子温柔的能溢出水来:“那万一没跑掉就要一起被抓回来了。”   “我肯定与你同甘共苦!”我大腿一拍,给了他肯定带个回答。   桓烨没有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朝这边掠过去,将手上剧烈的疼痛压下去,没有只字片语。   翌日,屈辉义点兵,我是被冲天的口号吵醒的。   我掀开帐子,外头异常安静,没有一个士兵,我对桓毅道:“咱们跑吧,这是最好的时机!”   桓烨起身,道:“咱们要分跑,不能凑在一块儿,六哥,你与薄梓馨朝南,我朝北,沧州会合。”   桓毅蹙眉,他将额前的发丝推到后头,三两下将手臂上的绳子扯掉,道:“你与梓馨往南,我一人往北,七弟,你身上有火折子,若是真追到你们就发兵,梓馨不能跟着我去冒险。”   桓烨直接打断桓毅的计划:“若是他们朝北追你又当如何?”   我推开他俩,道:“桓烨,你来这儿是不是为了探实南殷这些叛军的来头?桓毅,你来这儿是为了考察江西水患可对?现在该干的都干完了,你们俩朝上京的方向走,我去沧州。”   “不行!”   “你敢!”   桓毅和桓烨很是有默契的一前一后用不同的此表到了相同的意思。   届时我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了,便知道守着我们的士兵分派来了。   我道:“我与桓烨去沧州,桓毅你回上京,擒贼先擒王,到时候他们肯定追桓烨,我若与你一起动静太大,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能逃得了,不用担心我,你弟弟很狂,他有火折子。”   桓毅与桓烨还想说些什么,被我制止。   一折身正迎来看守我们的红蓝两大汉。   我眼神示意这俩货不要轻举妄动,我陪着笑,道:“两位大哥,怎么值班还带酒啊?”   红衣大汉性子最冲,将酒往怀里抱抱,道:“关你屁事!”   我觉得窘,尴尬的笑笑,眼珠一转,提议:“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猜拳,赢了喝酒,输了脱衣服,敢不敢?”   蓝衣大汉往地上一坐,从怀中掏出一把瓜子,颠着脑袋磕起来:“我们对女人的身体可没兴趣。”   这蓝衣大汉还是精明啊,他意思便是说不与我这个女子玩,毕竟输赢他们都没利润。   我咬着唇开始想办法,脑袋飞速的运转,灵光一闪,站到桓烨与桓毅中间,将左右两只手搭在他们肩膀上,将焦点往他俩身上带,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自然不会让我脱了。”   我看见桓烨与桓毅用憎恨的眼神杀死我。   蓝衣大汉肉脸一红,色眯眯的眼神这就杀过来,我将裙子一掀,迎战。   ……   我输了十几局,桓毅脱得只剩亵衣了,然而我又输了一局,便将挣扎的桓烨拉过来,再次霸王硬上弓,将他亵衣一边衣领一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男人的锁骨,白暂精美且及有骨感,干净的可以用清溪在上头作画丹青。   我咽了口口水,望着领子微开的桓烨,忽然发现此刻他这样实在太有诱惑力,急切的想要探知除这一小片肌肤外亵衣遮裹的地方,于是叫嚣的恶灵指挥着我的手颤抖的抓住另一边领子,紧紧握住。   还没用上力的时候,一直坚持着的红衣大汉终于倒在地上,与地面碰撞着发出一声巨响。   桓烨反应很快,将我从他身上掀下去,背过身整理。   桓毅最精明,躲得老远漫不经心的将地上乱七八糟的衣裳拾起来,一件一件往身上穿,口里道:“哎我可看见了,若不是那大汉到了,你可不就……哎,我如今都搞不懂你了,你是看上我了呢还是看上我皇弟了呢?”   桓烨不说话,专心将衣服上的灰拍得一干二净,又将拍的一手灰的手往我身上蹭,一边蹭一一边嫌恶一边换上衣服。   我也不反抗,任他放肆,心里却有一千个不痛快。   先是不痛快这大汉倒得太不是时候,后是不痛快桓烨这不地道的蹭法,便赌气回他:“我自然是看上你了,我可不许我看上的男人脱光衣服给另一个男人看。”   桓烨的动作忽然一顿,将在我背上蹭过的手收回去,转身不再看我,只顾穿自己的华贵衣裳,原来无奈布满尘土衣裳的表情忽然消失,变为一片死寂。   桓毅嘴角微扬,他笑起来最是风流,一双潇洒的眼睛能让你过目不忘:“我自然知道的。”   我不慌不忙从红衣大汉身上搜出钥匙,回头对着他俩摇摇,让钥匙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意在炫耀。   桓毅微微一笑回应我,桓烨没理我,还在弄衣裳,生怕有一个褶皱没抚平一个衣角没放正。   桓烨出了帐子,食指轻抵唇,吹出一声悠扬,黑衣男子不知从何方而来,稳稳站好,一动不动的低头,等桓烨发话。   “一路跟着恪亲王,千万将它安全护送回京。”   “是,陛下。”   这黑衣男子不是那日在茶馆制服我的大侠吗?   怎么他不是听信桓毅的吗?   我朝着最不想承认的实情思考,一边挣扎着安慰自己,一边陷入绝望。   不妙······ ☆、第三十九章:桓睿去了   屈辉义虽去点兵了,然还是防了我们一手,我放到红蓝两大汉之后带着桓烨冲出军营一路直奔沧州,半截便有马蹄哒哒,这便是江西的叛军追上来了。   桓烨拽着我的手臂,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跑,力气全是他在使。   我软骨散的药效还没散尽,加之头晕的怪毛病是不是来一下,我早已精疲力竭,我喘着粗气儿,摆摆手道:“不行,我的个娘啊,你别管我了,我、我真跑不动了。”   桓烨颓然停下脚步,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放松一口气,他一个转身,将我放到他背上,背起我,嘱咐:“撑住,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到沧州,只需将他们引入沧州境内,火折子一起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两手圈着他小麦色的细长颈项,将脑袋埋在他细腻如绸缎的发丝中,发丝骚着我的脸颊,痒痒的,还挺受用,便道:“他们追的是你,我只是不关紧要的,这软骨散药效太猛,我旧疾又犯了,我不想连累你。”   他专注的向前迈步,额上沁出豆大的晶莹,不接受我的提议。   桓烨啊桓烨,我不过只是一介刁民,不值得你这样帮,若是连累了你,我可负起这责任啊。   皇帝老儿,你是皇帝老儿啊,难道你忘了?   “南殷亡国的那天,我从普慈寺逃出来,又被抓来北秦,给主子使唤了十年,我不想这样悲凉的命运在北秦女子身上重演,战争与杀戮吞噬了南殷,如今又要遗祸北秦,南殷没了,北秦不能也没了。”泪水和着桓烨的汗水一起滴落,我又热又累。   “你闭嘴。”桓烨方说完这句话,后头铁马银盾,全副武装。   桓烨突然止步,小心翼翼将我放在地上,望着溅起千层泥沙的浩浩荡荡,神色坦然,俄而苦笑,对我说:“看来我要和你死在一块了。”   我泄了气,无力的笑了,不知说什么好。   那头拔剑张弩,每一个锐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我俩。   屈辉义长戟在手,高头大马之上,傲然道:“桓烨,所谓父债子还,你父皇加注在我南殷的如今就要全部还给你。”   桓烨站直,负手而立,没有丝毫畏惧:“若非南殷掠我软禁于机关阁数十年,先帝不会起兵。”   屈辉义冷哼一声,戟指桓烨,道:“放箭!”   话音一落,银箭如银丝如雨点游刃翱翔,跳跃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朝我与桓烨而来。   桓烨骤然俯身,将我揽进怀里,以身挡剑,当我惊出一个机灵,木纳的看着他挡在我身前时,他在笑,笑的凄美而悲凉。   这样薄凉的人眼角噙泪的样子美的惊艳,他的泪没有落下来,直小心翼翼的、深深的藏在明亮的眸子中,俊朗的无可挑剔。   我的眼睛里映着他的笑,我清楚的感觉到他身子突然一紧,伴随着他一声闷哼,我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窜起来,要将他护在身后。   有一阵箭雨倾盆而来,在我与桓烨拉拉扯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过来,手执一柄长剑,除去所有的锐利。   屈辉义立马意识到情况有所变动,手一摆,示意弓箭手停下。   桓睿气沉丹田,对着远处的屈辉义道:“西楚众将听令,杀!”   西楚的士兵都持着大刀双垂,疯狂的向屈辉义的方向冲过去。   桓烨终于撑不住了,手上的伤留着脓,狰狞不已,他重重向后倒去,我眼疾手快,当了他的凭借。他的笑并没有任何收敛:“朕不不怕死,最可怕的是,朕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   绝望慢漫蔓延到全身,一种奇怪的痛感传来,那种痛仿佛抽干了生命的的活力,连呼吸的开始困难,它肆意的痛到指尖发烫,我只觉手上一片湿感,颤抖着翻过手掌,一片猩红,散发着刺鼻的血腥之味。   方才他果然中了一箭!   泪水一点点溢出,像断线的珍珠,这样的痛我十二岁的时候经历过,那年那天,普慈也是这样,气若游丝,明明离我那么近,却意味着永远的失去,我嘶哑着呼唤婆婆的名字,她怎么也不理,死亡像暗湿的海藻缠着身,那么近那么近。   这样颤抖中带着绝望,仿佛眼泪都要流尽的感觉我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桓烨,其实我觉得你死比你喜欢我还要恐怖呢,你能不能不要死,我罚我每天都准吃午膳,晚膳也不吃,我都答应,你千万不要离开,求你了……”   桓烨撑着气,没有晕死,围在我们身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桓睿一个没留神,放任一只利箭朝桓烨扑过来,他没有一丝犹豫,决绝的仿佛飞蛾扑火。   说时迟那时快,一箭直至心房。   桓睿终于撑不住,一手撑着剑,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嘴角缓缓流下一口血。   桓烨用尽全力,爬起来,想去接住他。   我齐了桓烨,过去接住桓睿。   他喘着气,脸色发黑,然这些都不能掩盖他清浅笑意:“陛下,臣今日有负圣望。”   桓烨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强撑着道:“三哥,你不能死,袖盈还在长风那儿等着你回去呢。”   我无措的哭着,不知道如今我能做什么。   桓睿道:“泓儿,就交给你了七弟。”   桓烨咬着唇,垂着眼帘,点点头,无语凝噎。   桓睿拭去我的眼泪,道:“袖盈的婚事你还管不管?”   我抽泣着,怕这个温暖的男子死去,捣蒜似的点头。   桓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放下牵挂的心,喃喃:“本来打算回上京的,长风半截又弄来一封信,叫我来帮你们,这一帮代价可真大。”   “三哥,他们后头必然还有一批人,以南而来,路经沧州,这个时辰正好,马上就会有援兵来救我们了,你千万撑住。”桓烨全身冷的想泡在冰窖里,撑住一口气安慰桓睿。   桓睿早已没了羁绊,这一生他过得既宁静又悲凉。   也许他还有一句没有讲出口,他应该要问问流霜订好人家了没,可惜他懦弱,没有问出口,即使在这生死之际,亦没有。   他仿佛看见那早早离去的亡妻在杏林拈花起舞,她长着流霜的模样,跳着我的舞,美得像天上的神女,裙襦散着花香,旋转散开衬出她窈窕的身姿,她向他招手,领着他杏林深处走去,两个   影子慢慢消失在氤氲的笔墨中。   桓烨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着桓睿一同倒下去。   我止住哭泣,将桓睿的尸首护在身后,以防再来什么不知何方的飞箭伤害他。又将渐渐冰冷的   桓烨抱在怀里,想要让他暖和起来。   我从桓烨袖中找出那个襄着宝石的火折子,一抽线,一团火焰直冲云霄,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我听见耳畔铁骑嘶鸣,我听见将士疯狂的怒吼,我听见肌肤与寒铁的碰撞,我看见血流成河。   ……   沧州太守魏勋带兵来接应我们的时候我们这头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屈辉义见我们有有援兵,好汉报仇二十年不晚,调头就赶回江西。   我同魏大人一同将桓睿的尸体运回,并及时替桓烨诊治。   桓烨的伤远不止那一箭这样简单,他的手因为烧伤且没有及时上药而感染发炎,中箭之时已是高烧一夜了。   索性这屈辉义还不是真小人,并未在箭上投毒,否则桓烨这一关恐怕难过。   桓烨整整沉睡了三天,醒来的第一句是他要洗澡。   我说他伤口不能碰水,他就以死相逼。   考虑到他的生活作风,万般无奈之下,我打了一桶水,准备给他擦身。   然而我错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不能碰水的伤口一处在背后,一处手,不,是双手。   可怜邵东平这老太监也不在,他这个□□下来的皇帝总不能让沧州的奴才近身,这样的大任不知为何就莫名其妙别无选择的落在我的头上。   我将一盆水放下,果断道:“脱吧”   桓烨本在观赏他从小读到大的治国大论,听见我这一吩咐出来,掀起眼帘,感到有些尴尬,眼神闪烁:“桓毅已经安全到达上京,你无需挂心。”   桓毅自军营与我们分道扬镳便再没消息,如今他安全回京回信来沧州,众人才将提着的心放下来。桓毅这人看着不正经,其实是是非非心里还是有杆称的。   “脱啊。”我将脸巾放进盆中打湿,手法熟练的揉搓。   桓烨半推半就的站起来,走到床沿,不知这件事情从哪儿下手解决才可以延缓尴尬。   他背过身,对我道:“那日我中箭,发烧烧糊涂了,说了糊涂话,你,莫要当真。”   我清楚的记得他倒下的那一刻多我说的每一句话,影响最深的便是他那一句他怕他爱上我。甚至与清楚到每一个字的语调起伏,声音大小。   如今他旁敲侧击的讲出他那日的话都是胡话我自然立刻便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点头无言,示意他我明白。   然而他这样我心中却莫名寒凉,这样的寒凉像是有个人将我从悬崖上推下去,却又故意在我身上绑了坚固的藤绳,我就这样不上不下吊在半口,又难受又难看。   即使如此,我依然若无其事的将脸巾拧干,回头见他不知何时跑到床边,有功夫说这说那以上动都没动,我第三次提醒:“你脱啊。”   桓烨磨磨蹭蹭摸到了腰带,才发现自己的手包扎的根本动不了,我目睹他无数次失败之后,上前,将他的手抚下来,莹白的细指灵活地将他的衣裳解了。   他的服装一向繁琐复杂,只解了一层外裳我就不知从哪儿开始才能解下他第二层,我这儿弄弄哪儿搞搞,他被我逗得实在没辙了,提醒我:“从第三扣开始向上解。”   我没有找茬,认真的照着他的吩咐找到第三个玉扣,顺着第三个往上解,领口突然打开,我顿觉神奇。   原来皇帝的衣裳要这样子解啊!   这是我第三次去扒桓烨的衣裳,第一次在上书房,第二次在军营,他都不太配合,这回活久见的指导起我来。   我咽了口水,望着这幅锁骨发呆。   他莹白的肌肤干净且还泛着含香,骨干端正,粗细适中,找不到一丝瑕疵。   男人的身体也可以这么具有诱惑力,常言道儿随母相,弘德皇帝的每一个妃子都该是人间绝色吧。   我望着望着就呆了,不加修饰的问出一个早晚要问的问题:“裤子脱吗?”   …… ☆、第四十章:调忆师的秘密   其实我只是想问他你可洗下半身。   门外趴成一排的魏太守和几个随侍皆老脸通红,听到这儿太守大人掰起左右两个小生,道:“再往下听就非君子所为了。”   两个小生正听到兴奋之处,上头突然发话不让继续了,难为的二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魏勋清清嗓子,一派两袖清风的样子:“走,回前堂。”   “是。”二小生怂拉着脑袋听命。   后来桓烨没同意,裤子就没脱,我终于找了个正经的理由将他上半身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喜滋滋的端着一盆散发着寒香的水出了屋门。   根本既不脏有什么好洗的?洗就洗吧,还磨磨蹭蹭地脸红个什么?   皇帝真是讲究。   是日,我准备去一趟林家。   我打听过,林家如今依然在,只是这两年流霜进宫了,沈道文便没有再带着爱妻回来探望,如今我正好身在沧州,便打算带沈家去探望。   林家是我来到北秦后第一户收容我的人家。   若不是流霜当日将我带走,我的命运也许与现在的大相庭径。   桓烨这两日与我疏远不少,见到我能避则避,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虽说他发烧时说过糊涂话,后来也解释清楚了,虽说他上半个身子被我看了个遍,我这个女孩子都不当回事这件事问题就不大了,那他到底葫芦里买什么药?   我向着远处张望,桓烨正向我这个方向走过来,我急忙迎上去,堵住他的去路,小的很牵强:   “那啥,我要出去玩儿,你陪我呗。”   桓烨黑漆漆的眼珠向上一翻:“不去。”   我闲散的转过身,一路走一路唏嘘:“若日我看见他两道绝美的锁骨下平整的胸膛,哦对了,还有平整的腹,真是一点儿赘肉都没有啊,骨干生的辣么好,真是神奇啊……”   桓烨深吸一大口气,追上我道:“我去。”   我满意的点点头,点点他胸口赞扬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   我本想着直接去城南林家,可转念一想,我是去登门拜访,空着手也不好。   于是瞅瞅小摊上的梨,觉得还挺新鲜,便买了一个布袋,认真的在摊上捡捡挑挑,桓烨见我在买梨,归来看我挑。   仔细看看,这里不都差不多,望着是挺新鲜的,也没个烂的,有什么可挑的?   桓烨伸手,找了两个大的,放在阳光下比对,然后将那个胜出的放进袋中,伸手又拿起两个大的开始比较,样子认真的不得了。   “唉唉唉~”我阻止他继续搞破坏,将他方才放进布袋中的梨又放回小摊。   桓烨立马就不服气了,脖子一直,问我:“我挑的怎么了?我挑的可是最大的,你笨,还拣小的。”   我见他一本正经的同我辩论,摇头苦笑。   想他怎么也是皇帝老儿,这样的情况也正常,便将他挑的梨拿起来,指着梨腚苦口婆心的向他解释:“你知不知其实梨也分公母?像这种尾部瘦瘦的就是母的,再大的也不甜。”   他好像还是没有完全信服我的话,接过梨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小摊的老板竖起大拇指:“小丫头懂得不少,以后一定管夫家财。”   竟然连小摊老板都这样说了,桓烨便找不到理由不服我了,他将梨放回摊上,刚一转身,那厢我就出了事情。   青衣老头手很快,迅雷不及掩耳的偷了我袋中的梨,用意上摩挲两下就啃起来。   我惊得看看手中的布袋,看看这老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还有人偷梨偷得这么明目张胆?当着本家的人面就吃起来?   我道:“唉你这人搞什么啊,吃我的梨做什么?”   青衣老头大啃一口梨,理所应当道:“我要帮你调忆,这么累人的活还不许我吃你两个梨?嗯好吃……”   调忆?   疯子!   我转身付了钱,拉着桓烨便往城南走。   老头儿也不知看上我身上什么了,一边啃梨一边跟在我身后。   出了闹市这老头还跟着,我骤然转身,对着青衣之人指质问:“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老头左右望望,确定我在和他说话之后轻松自然的走过来,道:“让小佬儿我来猜猜,你这段日子是否一直有晕厥之感?”   自从圣女大选之后我便经常有头痛晕厥之感,要是这怪病厉害起来一日能折腾我十几次。   直至今日,这病依旧没好,本来想等回宫之后忙完了圣女即位大会若还不见好转就去找个御医看看,岂知这老头竟知道这档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警惕的将桓烨护在身后,他握着我护住他的手臂,准备好若出了什么事儿好先动手解决,免的牵连到我。   青衣老头两鬓斑白,人虽老面相却非常矍烁,一身衣裳飘逸至极,轻易称出他一身仙风道骨:“你,沈流霜,靳如嫣,你们是同时中蛊的,若你有了复原的反应,那宫里那两位应该也与你一样吧。”   他一介草民怎会知道靳贵妃与沈首席的事迹,既然知道她俩的,那就必然知道我的,可我从不认识他,他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你十二岁那年拉着靳如嫣与沈流霜去了普慈庵的后山,碰巧遇见我,我说我可以调换一个人的记忆,把别人的经历与岁月变成你的,那时候你可倔了,不信这话,我本在你身上下了调蛊,   将你的记忆调到靳姑娘身上,岂料沈家小姐意欲摇醒你,你的身子受到剧烈变动,本缺失一段记忆的你从沈流霜身上吸取了她的记忆,这样的时候你老早就昏死过去,哪里知道内情。如今我的蛊蛊躁动,应当是要恢复记忆了,我这闯祸的调忆师自然是要来助你一臂之力了。”   桓烨瞳孔放得很大,搭在我臂上的手悄然放下。   自有记忆以来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跟何况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是我,可他说的一点没错,我的确是普慈庵的法童,就连我与如嫣流霜去过后山的事情他也知道,难不成我怎么也想不起的   那段后山记忆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我身上真的有一段记忆与岁月是流霜的,如嫣也有一段我的记忆与岁月?   桓烨忽然想起那几日同桓毅在江西军营的对话。   六哥说他记忆中的女孩不像薄梓馨,像……沈流霜!   若真如这怪人所说的,薄梓馨所拥有的那一段记忆本应该是沈流霜的?   那如嫣呢,如嫣身上本该属于薄梓馨的记忆又是什么?   桓烨望着我脑中条理一条对一条仔细的分析出来。   难道,如嫣与我儿时的那段记忆是薄梓馨的?   桓烨回忆着南殷机关阁中的一切,在将那个女孩与我拼接,仿佛遭到一记天雷,他记忆中的那个小法童的确与我像的不是一点两点。   会玩会闹不能挨饿,连男孩子也敢欺负的小姑娘,可不就是薄梓馨?!   桓烨脚后跟发软,倒退两步,眼神木纳呆滞。   难怪,难怪梓馨与流霜一点儿也不像,难怪,难怪如嫣与那小法童一点儿也不像,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青衣老头掌中有风,力道很大,推着几十只四角小虫便向我而来,笑容和蔼:“乖啊丫头,你这个失去自己记忆拥有他人岁月的肇事者一旦恢复记忆,如嫣与流霜这两的丫头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我的脚有千斤重,就连江西军营里的铁链子与现下的比起来都是冰山一角,我就这样任由他笑着带着那些蛊蛊向我走来,将这颠翻了三个人十年的命运推回正轨。   一切都改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是天道轮回,不可更改,即使他是无所不能的蜀山道人,即使她拥有调换记忆的神力,可是那些破碎的光阴谁来负责?那些时光中的人谁来拯救?   等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在驿馆之中,桓烨坐在案前,手执着笔,芙蓉色的宣纸上一排端正的小楷便成型了,我起身,见他专注地写东西,便信口问:“你在写什么?”   他还在写,告诉我:“给六哥的信。”   我沉默了,将头低下。   今早青衣老头给调忆的时候他也在场,以他的才思,必然已经猜出原委了。   如今他写的信我也能猜出大概,没有一点儿阻拦的意思,我道:“难怪我说流霜第一次见到桓毅的时候闷声哭呢,他俩老早就好上了啊。”我玩着手指,异常轻松的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道:“真好,以前总觉得欠桓毅什么,如今轻松地像要飞起来一样!”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没有思考太多,只是什么感觉便说什么。   说完了之后心中却冒出另一个问题:不欠桓毅了,是不是就欠桓毅了?   “流霜终于找到那个他一直要到的人了,唉你要记得给他俩赐婚,流霜如今是首席乐师,首席乐师就该嫁给皇族的人。”我见他老不理我,便自顾自说完了这段话,走到他案前,斟了一杯茶若无其事的喝起来。   “那啥,其实呢,我们俩的那些个破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段记忆是我的或是如嫣影响应该不大吧?”我终究是将我担心了好久的事情问出口了。   我怕他和桓毅一样,记忆是爱恋,若真是如此,那叫如嫣该怎么办?   “对你影响不大,对如嫣影响很大。”桓烨放下笔,定定的看着我。   这句话叫我难住了,这件事关乎我们三人,我对我有影响如烟便不可能逃得了干系,换而言之也一样,而如今他的说法我理解不了。   桓烨将话说一半:“无论那段记忆是不是你的你与我的关系皆不会有变化。”   这很好,是于我来说影响不大。我认同了,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半句。   然而他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中,没有说下半句。   “然后呢?”我等得久了,按耐不住问他。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桓烨反问,眼睫抬起,挑眉道。   当初他的确是找那个小法童找遍了四海八荒,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与桓毅不一样,桓毅找的是爱情,他找的不过是一段友谊,那个小法童让他第一次知道人还可以这样活,可以这样玩这样闹这样做事情,这是他从没感受过的真挚,他要找的是一份真挚,对,是真挚。   而如嫣,无论那段岁月她是否拥有,她追求的是爱恋,他们从一开始找的东西就不一样,如今真相大白,他们便真的没有瓜葛了,也许世人不知,宠冠六宫的靳贵妃从未被临幸。   他一直独自守着那份真挚,即使被守护的人从没有过这东西。   桓烨沉默许久,倏而抬头,动作果断,眼神仓皇:“你,不喜欢六哥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击溃,措手不及,这个问又将我难住了,当初有那段记忆的时候像喜欢,又像不喜欢,自己无从得知,如今没了这段记忆,心里像是一千斤的铁落下,什么都明亮了。   “开什么玩笑,我喜欢上京那个深居简出的千古美男子顾长风你又不是不知道。”   …… ☆、第四十一章:巍巍深宫   因为调忆师的事情,我没能去成林家,本想在找个日子去,不巧还有三五日便要进行圣女即位大会,不能再在沧州耽搁下去,无奈,我与桓烨只得快马回京。   桓睿的尸首老早就送回京了,听说已经下葬了,葬礼办得非常风光,据说除了皇帝亲赐的谥号还没来以外,什么都弄全了,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顾长风也穿着丧服陪着桓袖盈回怡亲王府服丧,小姑娘哭的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休克过去。   本安顿在王府的泓儿世袭他父亲的位分,桓烨本欲提封号,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了,此时突然就没了动静。   据说桓烨老早就拟好了桓毅与流霜成亲的旨,本欲在圣女大会过后,怡亲王的风水过去了再办,流霜却请旨要提前办,还不能提的太前,要在我圣女即位那日办。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在最美的时候看我走上北秦的黄金巅峰。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薄凉了二十年的命运,她想看我最幸福的样子,用她天籁而来的曲子送我一路走上宣政殿,做北秦历百年来允许女人上朝的官。   她不知,我当初进宫并非为了这尊贵得圣女而来,我是来找我娘亲的,我想知道她在哪儿。   回到北秦宫两日,我瞒着君墨独自去了故人台。   我与如嫣很早就相识,那时候她那样明媚,让我仰望,如今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   她病的奄奄一息,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的一阵风儿就能吹散。   桓烨一回宫就来探望她,然后她的病更重了。   我与流霜急的两头跳,奈何流霜这两日要忙着婚宴,我要忙着圣女即位大会,各自都抽不出时间,直到今日,我才找着机会偷偷跑出来。   我道:“如嫣,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如嫣歪着的螓首微微一颤,兀自起身,笑语阑珊:“梓馨,你怎么来了?”   我做不到像她那样若无其事,低着头,有些窘。   她十分艰难的起身,将我请进来,回身关上门。   我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突然握着我的手,申请悲凉:“梓馨,我求你,求求你,你不要抢走他好不好,我求你了。”她一句话没说完便跪在地上,哭得哀恸:“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他,我爱他,我知道这   记忆与岁月是你的,我知道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你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不能没有他,求求你了……”   她跪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往下摊,拽着我两袖都快不是我的两袖了:“如嫣,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你别这样……”   她晶莹的泪珠镶在翻卷的睫毛上,我见犹怜:“为什么,我从小就比你高贵比你聪明,你会的舞艺我都会,流霜会的乐谱我也都会,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幸运这样幸福,而我孑然一身,为什么……”   她放开我的手,绝望的坐在地上,不再顾及什么颜面,失神的发呆。   “如嫣,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无论那段岁月是谁的,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变,桓烨根本就没有爱上那个小法童,他找的是故友,不是恋人,你不要总靠着那段记忆来拴住他,你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我蹲下来,忍住立马就要落下来的泪水。   “我怎么争取!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爱我,你告诉我梓馨,你有了什么方法,告诉我吧,求你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捧着你?都喜欢你?我如今孑然一身,若是再没有他我会死的!”她摇晃我的身子,卑微的恳求我。   “你孑然一身?呵,那元鹤衣是什么?明明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在,你不珍惜,非要由着性子去追求一个从没对你动过感情的人,你孑然一身,你活该!”   我真彻底被她激怒了,她的话像锋利的刀子,割开我们的感情,血流成河。   她也在哭,我也在哭,她不说话,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不来,你怎么就是不懂。”   ……   我一直在思考,如嫣是老天捧在手心里的幸运儿,她出生了就注定花团锦簇,她拥宠她到天上的爹娘,她有美丽的面庞,玲珑的身段,天籁的嗓音,绝顶的聪明,即使被发配到西楚,还有高贵的皇子爱她如生命,她那样幸福,如今却成这副模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我,只是个被上天遗弃的孩子,她要我告诉她方法,我能告诉他什么方法?告诉她我只是故作坚强,其实卑微不堪?   我没有方法,只是你太贪心而已。   明日圣女即位大会,修子宫的人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我一个人闲着。本想去找流霜,习子宫那头传来消息,流霜比我还要忙。现下我也不能去找如嫣,真去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我来回一思索,这样算下来,这深宫我还可以见得便只有桓烨了。   也不知他手上的伤好全了没有。   自从沧州回来以后桓烨便命我别来皇极殿打扫了,他这两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另外,听说他要重修普慈观。   我望着皇极殿的朱墙红瓦、金碧辉煌,将镶金的门匾仔细看了一遍,望着脚下以为七八日没打理而积攒的尘埃。   邵东平见我在外头,低头走过来,声音平平:“薄修子,你进去吧。”   我朝里望了一眼,点头进去。   我换正埋头批阅奏折,我道:“那个,圣女即位大会的事宜修子宫和司命府都安排妥当了,不知恪亲王府那头如何了?”   既然圣女即位大会要与流霜的婚宴一同举行,那两头就都要配合好,一方出了问题,那另一方再好也是没有用处的,到时候看的是两方的笑话,而这两方,一个是北秦的圣女即位,一个是北秦的皇亲婚配,哪一方也开不起玩笑。   他没抬头,只伸手从案上将一本烫金的册子扔到我脚下,缓缓掀起眼帘,眸子冰冷而深邃:“你与傅容谦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冰冷的样子,仿佛夜幕里的黑狼,浑身都散发着寒气,我被他这一问问傻了,怯怯的拾起册子,翻开一行行看下去:   贵国圣女历经十四年终于敲定人选,举即位大会,明日北秦神通大门,孤前来道贺。   ------南殷赵王傅容谦   我望着这龙飞凤舞的两排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赵王?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赵王啊!   “这个什么傅容谦我都不认得,他来参加圣女即位大会与我何干,若是今日即位的是他人,这   赵王也会前来,你就这么笃定我与他有干系?”   桓烨无视我的嘶吼,冷冷的看着我说完了这一番话,与我相反,他思路清晰得很:“若他是来赴宴的,便不可能只在这折子里专门提到圣女即位大会,无论是处于正常思维还是礼数问题,他都该提一提恪亲王大婚一事,这场赴宴不是冲着你来的是什么?”   我被他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细想又觉得他说的实在有道理。   “我,我真的不认识赵王,我……”这句话并没说完,我便想起儿时陪着普慈婆婆进宫祈福的事情。   有一日我的确是在御花园撞见了一个紫衣男子,后来赶上来的小太监便称呼他为“赵王”,算是有一面之缘。   诚然我们真的见过,但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了,我与他并无瓜葛,只有缘一见而已,想他大抵早把我忘的干净,哪里会专门为了我来赴这个宴。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桓烨却不让我再想:“怎么,你们真的见过?”   “我……”我没有办法辩驳。   他冷冷一笑,起身负手于身后,走到我身旁望着门外的渺远,与我保持一个向里看一个向外看的姿态,凉凉道:“圣女即位大会照常进行,你回修子宫候着吧。”   他既然怀疑我,怎么会放手让我这个有嫌疑的人走上宣政殿,即位北秦最尊贵的圣女?   他向来多疑,如今这样爽快于我,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除非,他另有谋算。   “你想干什么?”我还是没有转身。   这个可以豁出性命为我挡箭的男人为什么此刻因为一张赴宴册子便可以对我冰冷至极,我猜他是爱江山胜过爱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一旦有人威胁到社稷,我真不知他会干出什么来。   他没有答话,只望着门外,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冥火。   每个人这一生的光阴里总会有一个时期站在巅峰,然后慢慢滑落,顺着命运的轨道继续走下去,而我的巅峰应该就是现在了。   七层锦绢华袍穿在身上的感觉就像背了一座山,每走一步都可以感受到它的重量。上头宝石珍珠簇拥分散,堆积出柔美的形状,阳光下璀璨闪耀。脚上的孔雀三翎撒上金粉,鞋底三层,纹饰精致。   我头上顶着一个金质镶玉的冠步摇,文理繁琐,金丝缠绕延伸,吊着一排排琉璃穗子,一动便璎佩作响,声音清脆似风铃。我手中执着玉牌,垂下眼帘缓缓从修子宫走出,穿过蜿蜒缠绕的后宫,一路走向前朝宣政殿。   后头跟着修子宫所有人,以及司命府的各司众人,北秦后宫里所有的妃子都福身在门口,恭迎我从六宫中走过,排场大的让我不知怎么控制。   绕了一大圈,终于走到前朝。   我缓缓走过皇极殿门前,走过那本该我打扫的大门,然后路过崇德殿,这儿的门还是紧闭着,仿佛从没有人来打扰过,最后是宣政殿。   我走过十几级玉阶,缓缓向宣政殿而去。   桓烨站在金灿灿的龙椅前迎我,身上用金丝线绣出的五爪龙闪闪发光。流霜不知何时来了,一席嫁衣如火站在我的另一侧,与我的步伐一致,慢慢走向宣政殿,桓毅就站在门口等她。   桓毅的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我会心的笑了。   你们一定要幸福。   流霜停下步子,桓毅搀着他的手,面向宣政殿内。   括以君墨,众修子管事皆在门口停步,我独自一人踏过门槛,将玉牌放在胸前,昂头走进这个站满男人的地方。   朝臣百官退向两侧,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将玉牌举过头顶,道:“北秦圣女薄梓馨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桓烨蹙眉,眸子冷冷:“起。”   今日我站在这儿,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换来了这张玉牌,堂堂正正的站在宣政殿,与桓烨从此成了君臣,我想过这一刻我会不适应,却没想过我会难过:“是,陛下。”   桓烨没在同我多说,只望着宣政殿大门外,目光一路穿梭到北秦神通门,神通门口有一个颀长的身影,衣袂在风中翻卷飘飞。   这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岁,身上穿着绛紫色的云纹绉纱袍,头上的发丝被整齐的束到冠中,容姿清雅,桓烨虽雅,却不清,他身上环绕着濯濯青莲的味道,少了桓烨的少年戾气。   这样文雅的君子,怎回是叛军?   桓烨的做法很奇怪,他示意神通门的侍卫全部退下,迎傅容谦进宣政殿。   神通门外百万叛军立成横竖排,像棋盘的子,端正而平静。   傅容谦迈开步,缓缓走来,他没有看桓烨,而是盯着我。   没错,他就是十年前在南殷宫里与我撞上的男子,他还和当初一样,清雅高贵,看见他便十分舒适,感到十分安全,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百官皆向两旁退一步,他笑的清朗,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望着这样温和地笑,顿时想起顾长风,那个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他们的影子仿佛可以重叠,仿佛可以融合,没有任何的不合适。   我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他的掌中,他轻轻拉我起来,道:“梓馨,爹来接你回家了。”    ☆、第四十二章:真相与抉择   宣政殿骤然一阵错愕,众臣反应过来之时议论纷纷,有几个刚烈的已经骂出了声儿,一时间风生水起。   桓烨眸中棱光闪闪,眉毛拧得很紧,人却不动声色。   我只觉五雷轰顶,不知哪里来的泪水溢满眼眶,却不流下来。   也许爹这个字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我进宫来找我娘的而父亲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比母亲还要陌生,因为我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与符号。   我从没想过,我薄梓馨有一天还能见到我爹。   我想说什么,张嘴却又语塞,他对我笑,摸我头,道:“梓馨,爹来送你当圣女,但,北秦的仕宦,孤要告诉你们。”傅容谦转身,清声朗朗:“薄梓馨不姓薄,她姓傅,我南殷皇室的郡主,不,若以孤如今的身份,她该是公主。”   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全身都在颤抖:“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没有一丝失态,而是笑得那样从容高贵,继续道:“梓馨的母亲是北秦上一届废圣女薄匪玉,孤就是那个害她处子身毁,与她私通的人,梓馨就是那个孽子,孤今天将一切公众天下,免得难为你们北秦秘史记得含含糊糊。”   我只觉一阵眩晕,不知不觉便哭出来,我如今乱得很,突然想起娘的翡翠明月珰,便从袖中掏出来,道:“那这玉铛是怎么一回事?它不是北秦的不是西楚的,那它到底是……这玉铛是东凌上贡给南殷的?!”   傅容谦缓缓道出这样一段话:“东凌有两对翡翠明月珰,一对上贡给北秦,一对上贡给南殷,这明月翡翠铛是孤当年送与你娘的信物。”   我垂眸看这对玉铛,我记得那日在上书房看见那本《北秦秘史》,我娘死在弘德二十三年,被弘德皇帝处以绞刑,那年正好是南殷亡国的时候。   我东倒西歪的上前,用尽力气将他推走,道:“你走!你走!如今你回来算什么!当初娘亲被处以绞刑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买入北秦为奴为婢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任人使唤打骂欺负的时候   你又在哪儿!这就是薛司宫所说的真相?呵呵,哈哈哈!我情愿你和娘亲一样死在弘德二十三年!你回来作甚?作甚!”   桓烨虽猜到我与傅容谦关系匪浅,却万万没想到我与他已经匪浅到这个地步了,待我与傅容谦吵了这一阵,他隧冷笑一声,站在龙椅前居高临下对我道:“我北秦决不能用这女子为圣女!来人,拿下薄梓馨!”   本侯在门外一丈的流霜不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她的方向看,只知道里头乱成一团,她想进去看看,却被一旁的桓毅制止,怎样也不肯放她进去。   我诧异的看着冷若冰霜的桓烨,两只手已经被侍卫紧紧钳制。   桓烨道:“赵王,朕如今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尽,朕就放了你女儿,第二,朕杀了她,你可以向宣政殿发兵。”   我头疼欲裂,整具身子都在疼,这样的疼很奇怪,是濒临崩溃与绝望的疼痛,仿佛所有的气血都在倒流,在桓烨这如刀割的话说出之后彻底落入深渊域地狱。   他在用我逼迫我的父亲自裁,呵呵,难怪昨日他叫我回修子宫,等着当圣女,都是设计好的,全是他的谋划,皇帝都这么卑鄙残忍吗?   至少我曾以为你不是这样的。   傅容谦没有被桓烨吓唬住,脸上挂着再轻松不过的笑,他转身对着桓烨,笑着沉默一会儿,道:“小子,你舍得吗?”   傅容谦老早就将孝贞皇帝从出身开始所有的事情了解透了,那回桓烨与我在江西军营的时候他不杀他是因为看出他对我别有它意,他活了快四十年,男女的情爱看的太透彻了,他抓到了桓烨的把柄,自然要好好的用。   桓烨也不简单,看出他一场在乎这个女儿,否则不会犯险来到上京,却没料到傅容谦知道了他一直藏着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连我也不清楚不明白。   他紧柠的眉头骤然柠的更紧,眸中寒光凛凛,正对上傅容谦轻松而温和的笑,一时拔剑张弩,桓烨颓然放松,冷着嗓子命令:“杀。”   一个字说的简单至极,制住的侍卫一脚踢在我的腿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亮出闪着银光的利处,正要向我刺去,我却只觉口中一阵腥甜,吐出一大口血。   傅容谦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他知道桓烨一定不会杀我,然在他一声杀时他便有些担心,但到底撑着没破功,然这匕首还没下去,我便口吐鲜血,众人措手不及。   神通门外的人见殿内我倒了,立马按照赵王的口谕,冲进宣政殿,一场厮杀,一个地狱。   头疼的受不了,朦胧间我看见桓烨手执一柄金穗长剑,向傅容谦刺去。傅容谦轻松闪过,反手制住桓烨,道:“我傅容谦从没贪图过皇位,亦不憎恨弘德皇帝,当年皇兄昏庸无道,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但我觉不允许你杀了我的爱妻之后在伤害我的女儿。”   桓烨踢脚向后,本要勾翻傅容谦,却让他一个转身躲过,将自己双手制住,他道:“小子,不是你足够聪明足够帅气足够有能力女人就会对你倾心,你不说他永远她不会知道。”   桓烨翻身腾出手,长剑直捣他胸口心房,傅容谦不再闪躲,桓烨一剑正抵到他胸口,见他不闪躲,连忙收住力道,惊异的望着傅容谦。   傅容谦带着来时的微笑,徒手握住剑肖,往心房上一戳,手上的血和胸口的血立马溢出,染红了绛紫的袍子,开出鲜艳的花朵:“如果你不告诉他那就放她走,我的女儿不能当你北秦的圣女,我要她找一个爱她的人,幸福的生活。”   桓烨低头望这剑,再抬头看傅容谦,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沉沉睡去,剧烈的疼痛迫使我放下一切,不再思考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希望这一觉睡到再也不用醒过来。   那日宣政殿大乱,叛军被桓烨老早安排好的侍卫全部拿下,赵王横死,南殷战乱平息。   这次我醒来时候没有人在我身边,屋子的门关着,我一边庆幸命太硬还是没死成一边哀怨我还没死成。   我记得很清楚,桓烨杀了赵王,不,是利用我杀了我爹。   我承认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忍不住恨一个人,恨的是一个对我来说很特殊的人。   我将自己关在屋里思考了很久,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两天。   开门的时候君墨就坐在门口,见门开了,她喜的冲进来怎么也不肯走。   我问她如今的局势。她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清楚。   但我从她的神色中便猜到了。   于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今日清晨,我没有睡懒觉,而是握着玉牌一路直朝前朝宣政殿而去。   我来的时候,早朝刚刚开始。   我抹了把汗。   北秦的早朝真是很早。   众臣见我进来,顿时大殿中议论纷纷。   我扣首:“薄梓馨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郑太师冷声呵斥的声音便传来:“既不自称圣女,为何还握着玉牌来大殿?”   我颔首一笑,道:“梓馨此次前来是要讲明白这件事。我薄梓馨一直是薄梓馨,不是什么南殷公主,我知这圣女给我当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所以特来辞官。”   既然我已经知道我娘是谁,我爹是谁,我是谁,那就没必要再待着个地方,见我恨的人。   “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郑太师嗤之以鼻,偏头不再看我。   顾老国师出列,俯首道:“臣以为不妥,薄梓馨虽是南殷子民,也是上届圣女薄匪玉的嫡亲,更是引来圣女蝶醋圣女花之人,且如今南殷战乱已平息,南殷早已归于北秦,便在没有什么南殷与北秦的分别,试问泱泱北秦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吗?”   顾国师一席话说的郑太师哑口无言,说的众臣哑口无言。   我却没有哑口无言,恭恭敬敬的叩了一首,道:“顾国师,梓馨谢谢你的好意,但梓馨的确自愿辞官,梓馨本来自民间,过惯了潇洒自由的日子,宫中虽好,却不是我想要的,如今千帆过尽,梓馨早已放下许多执念,诚心想离开,望吾皇恩准辞官。”   桓烨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在我抛给他这一问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咬住蹙眉,良久,他甚至没有看我,嗓音平静,道:“准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我走的那日,听人说普慈庵造好了,就在沧州与江西的接壤处。   流霜与君墨舍不得我,一直送我到北秦宫小侧门,我轰她们回去,她们拗不过我,我道替我向如嫣问声好,她们应了,便回去了。   我回过身看看这偌大的北秦宫,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从此是非功过皆与我无关,我薄梓馨就叫薄梓馨,此生逍遥,管他们如何。   明黄的衣角翻飞起,桓烨负手立在司命高台,望着那个小小的影子又蹦又跳渐渐离开。   傅容谦死前的笑他记得很清楚,当他徒手将剑刺进血肉中时,桓烨便知道了。   他的用意很明白,若是他死了,薄梓馨必然会恨他,加之先前的误会,以薄梓馨的性格,一定会选择离开。他逼薄梓馨走了自己一直想走的路,逼自己看着薄梓馨离开。   南殷的男子都这样疯狂吗?   他竟用自己的性命阴他。   身旁的如嫣目光渺远,望着我的背影道:“陛下,那两个钳制梓馨的侍卫是您老早就安排好的吧。”   桓烨没有说话,任风将他整齐的发吹得起舞。   “那匕首也是假的吧。”如嫣又道。   桓烨仍旧没说话。   如嫣没听见答话,却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低头浅浅一笑,道:“陛下,你也放我出吧。”   桓烨偏头,望望那渐渐消失的影子,道:“你也要学着她,吹嘘些牵马看潮自在逍遥?”转而否决她:“你可不太合适。”   什么此生唯故友与自由两者不可缺,你薄梓馨的故友都在宫里,而你选择了自由。   如嫣长吁一口气,道:“我只愿青灯古风,了却残生。从此世间再没什么靳贵妃了,请陛下恩准如嫣前去沧州普慈观修行。”   桓烨沉默不回应,沉吟许久,道:“一路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晚上来一发,至此,这个文章的正文就结束了。 ☆、尾声   我出宫这一年过得很好,用大半的积蓄在上京买了一间茶馆,生意一直很好,我每日也不怎么忙,也就买买菜弄弄茶什么的,日子过得还算好。   说来也巧,我将毽子踢到他茶杯里那回他是在这家茶馆,他出宫见元鹤衣也是在这间茶馆。   如嫣在我刚出宫没多久的时候寄来一封信,上头提到桓烨的种种罪行皆有隐情,让我不要误会与他。   另外,她跟我闹一场想明白了,如今身在沧州普慈庵中修行,让我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其实她提不提桓烨的隐情都没什么用了,毕竟我已经出宫了,前尘往事都是过眼云烟,加之在人情味儿十足的民间呆的这些日子我早想明白了,也不恨他了。   我俩缘分尽了,强求不来。   流霜也送过几封书信过来,上头有说君墨在宫中很好,她与桓毅和睦恩爱,去年刚生了女儿,日子过得很好,叫我放宽心。   我往往今日的天,觉得很清朗,将门撑开,准备做生意。   赵大爷和张叔是我的老顾客了,一大清早二人便一路聊一路走过来。   我上去招呼:“今日您二老来得早啊。”   张叔正说到兴起,没理会我,二人一边聊一边进了馆子。   耳根子听见二人的谈话。   “听说北秦天宫里出事儿啦。”   “啊?这不能吧,这皇帝老儿不是一直管得挺好,两年前还一举歼灭了南殷所有的叛军呢,怎么能出事儿呢?”   “我也是听我看宫门的大侄儿说的,说是孝贞皇帝死了,就在昨夜。”   “唉~你别瞎说!孝贞皇帝掰掰指头今年也不过二十又五,年纪这么轻,怎么能翘辫子?”   “我这不也是听说嘛……”   我忽然觉得整个天都榻下来了,胸口又闷又痛,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夜里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店里账房小生方世亭正照顾我,见我醒了,道:“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可将赵大爷和张叔吓坏了,怎么突然就倒了?”   言罢世亭替我腋好被子,端了一碗茶过来。   方世亭是一年前来我馆子里的,原因是我不会算账,老是亏本儿,实在没法子,便招了个伙计帮我,因为月薪不高,没什么人来。   这小生生的玉面朗目,从小读过不少诗书,本要考状元的,也不知为什么,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非要到我这小馆子里来算账。   我抹了把眼泪,道:“没事儿,大概是太累了吧。”   桓烨啊桓烨,你不会真的死了吧,你都没个子嗣,你死了北秦的江山怎么办?   我心里带着一丝侥幸,祈祷那传言是假的。   世亭转身去拿什么东西,没看见我哭,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止住了啜泣,他手中有两盏河灯,笑盈盈道:“今日是七夕,咱们一起去河灯吧。”   我抽了他一下,嗔道:“河灯是要和恋人放的,老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恋人了?”   方世亭不知怎的两颊红起来,扭扭捏捏的求我:“我就想和你放,掌柜的你昨日晕了就昏睡了一天,今日休息休息吧,放河灯再好不过了。”   我不知他的玲珑心思,耳根子一软,便道:“放放放,我就老牛吃嫩草,不要脸的当一回你的恋人。”   他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便欢快地跑出去,活像一只发情的母狗。   这条河很宽创,虽然并不很深,却足够大,远远望去,一批波澜柔柔扑过来,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很漂亮。   我学着河边其她的姑娘,同世亭一起将河灯放进河里,合十双手许愿。   桓烨,求你千万好好活着,千万。   方世亭微扬嘴角,美美的默念着:“河神啊河神,求你在今天过后让展柜的答应了我,与我携手到老,也不枉我算了一年的账。”   正闭眼许愿,耳边便传来女子叽叽喳喳一惊一乍的嬉闹声。   “快看!那儿有人!”   “是个男子!”   “身姿挺秀,河那头不是北秦宫嘛,他怎么从哪儿来?”   “你看他的笠斗,真好看。”   我与世亭皆听到了风声,张望着。   那是一叶兰舟,制造的并不华丽,上头站着一个浅青色衣裳的男子,头上戴着白色的笠斗,身姿端正潇洒。   他将手负在身后,脚上的云锦白靴没有高底。   我咬着唇,遏制泪水流淌。   男子的小舟缓缓靠岸,正停在我的对面,他伸出白暂修长的右手,轻轻将笠斗摘下来,深邃的眸子如初的璀璨,一向比较闷,即使这样的场景他也不懂说些煽情的话来,只望着我良久,才道:“你还好吗?”   刚听见他的声音我便让容不住太多泪水的眼眶破功,放出了似万马奔腾的泪水:“很好。”   他轻轻应我一声,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哂笑,明明是该大吼的时候却语气平和:“你老追着我干什么。”   他回答的一本正经加理所当然:“追来治你大不敬。”   我安慰他:“陛下,请冷静。”   孝贞十年,孝贞皇帝突然薨逝,遗旨由御前大总管邵东平拿出并宣布,因孝贞皇帝没有子嗣,故将皇位传与已逝怡亲王遗子桓泓,其妹桓袖盈封治颖公主,众嫔妃皆不必殉葬,转而归宁。   听说那一年顾家长孙及冠,顾老国师没有一丝继续霸着朝政的意思,果断将位子世袭给顾风,想他也是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累了大半辈子累够了,便撂担子不干了。   我真正逍遥的日子啊,就这么开始了。 ☆、番外   我与桓烨成亲两个月,流霜的小儿子正好满月,邀请折子很快便送到我茶馆里来。折子名册上特地注明“宴客顾长风”五个朱红大字。   果然还是流霜最了解我。   今早一起来我便穿戴整齐,下楼时看见世亭托着下巴算账,我招呼他:“今日早啊世亭。”   世亭不冷不热的叹口气,道:“比不得对面的怀容书馆,寅时就开门了,馆主也是个刻苦的人儿。?”   方世亭口中的怀容书馆正在我茶馆对面,馆主是桓烨,因他以往总有天还没亮就去上书房读书的习惯,这怀容书馆开门营生的时间便是这样来的。   虽说我俩成亲了,然还是夫妻明算账,他开他的书馆我开我的茶馆,我俩各凭本事。   自从我成亲之后世亭总唏嘘些七夕河灯放不得的事儿,整个人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怎么了。   我下来满上杯茶,笑道:“人家起得来,我可不行,再说了,我们经营的也不是一种生啊。”   世亭推着墨准备记账,口里还在与我闲聊:“你也不看看,对面书馆里多少姑娘天天往里跑,   那目的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您在这儿天天招呼吃茶的老大爷您放心吗?”   我顿时觉得世亭这小子说得有理,伸脖子往对面门口看一眼,换了种说法道:“不是,话也不能说啊,我这茶馆子也不只有老大爷来啊,那些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公子家家儿的也常摆弄个扇子来这儿闲聊消遣嘛?”   世亭还要说什么,我撑了一个懒腰打断他:“对面云老板什么美女没见过,你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好好算账吧。”   桓烨在上京开了怀容书馆之后我便提醒他要换个姓,要不在上京他铁定混不了。   他说他想不到自己改换成什么样儿的姓,我便建议他弃父从母,跟我一样随娘姓。   他说他母后姓云,然后他就改了名字叫云烨。   我望望天,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转头往对面怀容书馆而去,临走前不忘嘱咐世亭:“今日我有事情,招呼整理的活儿都叫你一人忙,多担待些,月末了给你加工钱。”   “唉,是。”方世亭站直身子,认真的清算起账本。   我探着脑袋十分猥琐的侦查怀容书馆里头的情况,半个身子都要伸进去了,里头的人才道:“做贼的比你动作快,鬼鬼祟祟的作甚?”   桓烨自从来到上京过活便改了许多坏毛病,比如他不在一天一套衣裳,比如他不在一天换一个样式的冠,比如他吃饭不再挑食。   然而他对洁癖这一习惯的热爱至死不渝,对此我不再强求。   今日他穿着澹澹色的对领袍子,身上挂着浅蓝色汗巾,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我见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四下看看,叹口气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一帮小姑娘吹嘘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打扰了你们可不好。”   桓烨将书背在身后,转身道:“那你来得到不是时候,望这天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我勒去!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啊,这天下的女子你随便泡,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   我很无语,抛了个白眼给他,不打算跟他计较,靠着门抖腿:“今天流霜她儿子满月,请帖送来了,你去不去?”   他从我手中接过洒了金粉的红帖子,翻开最后一面,扫了一遍上头的宴客名单,道:“我去就好,你不许去。”   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表示抗议:“喂喂喂,我为什么不能去,流霜儿子的满月酒你都不让我吃,你这是要作甚啊?”   他见我反抗的太激烈,终于改口道:“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迫不及待的确认,见他点头,我一时兴奋过度道:“我跟讲你要带我去我肯定很乖很乖,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木着个脸将书放回整齐的柜子里,又抽出一本翻开看,口里叮嘱我:“也没要你干什么,就入席的时候别挨着顾长风坐就行。”   我一个脚软急忙用手抱着书柜,撑住整个身体,想骂他却又不知道怎么骂,只能哀怨的看着他。   怪我嘴贱。   我们来到恪亲王府的时候还早,离开席的时间还有一阵子,我们这一桌子都到齐了。   我与桓烨挨着坐,靠着流霜与桓毅,另外君墨也从宫里出来了,竟连一席藏色道袍的如嫣都来了,然而顾长风还没到。   我张望着大门,道:“顾长风怎么还不来?”   桓烨抬脚踩了我一下,桌布挡着,坏事儿干的隐秘,我吃痛的缩着身子,不在咋咋呼呼。   桓毅眼观六路,猜出了我的心思,不觉一笑,道:“这就等不及了?”   流霜朝桓毅撇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眼睛笑成半个月牙:“你们可不知道,如今顾国师忙了,在朝中要辅佐圣上,回了家还要照顾他妹妹长月,照顾华君长公主,照顾治颖小公主,跟着师傅杜子溪学习音律,忙得不可开交,这回出趟门几个孩子全要带来,那不得废好些时间才能出来吗?”   “哎哟,他到有孩子缘,怎么个个都围着他转了?”我疼的刚消停便跑进来插嘴。   我这句话刚了,外头便传来嬉闹声,小姑娘生得很漂亮,一双眸子明亮,一对梨涡浅浅,身上套着撒花烟罗衫,笑得很开心,对着后头追不到她的杜子溪道:“来追我啊,来追我啊,你来啊哈哈~”   流霜侧头跟我介绍:“这是顾国师的妹妹顾长月。”   什么?妹妹?   “亲妹妹?这不能吧,这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顾长风得大她多少啊。”我上下打量这个玩的肆无忌惮的小姑娘。   君墨凑过来,道:“这可说不好,你还记得我想你提起过我有一个弟弟的事儿吗?那是亲弟,今年也不过十岁,这倒是你见识短浅了。”   我不服,还要说些什么,如嫣也凑过来,道:“这你就别和君墨计较了,顾长月可是拜了君墨做师傅的。”   如嫣的话即可引起我的好奇:“这个顾长月是个跳舞的好苗子?我望着也不怎么样啊?”   “你可别小看她,小小年纪就能把北秦的舞跳得出神入化。”如嫣解释道,说得栩栩如生,像是他见过顾长月跳舞一样。   我便更加仔细的打量顾长月,后头华君便走进来,一路昂着头,端庄得很。   见到桓烨破了功,想扑上去叫声哥哥,却不能,只能忍着。   这场满月酒请的人都是没见过桓烨做皇帝时的样子的亦或是老早就知道桓烨干的这档事儿的人,其余无一纰漏。   华君看到我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哥哥放弃皇位就是为了这个粗鲁无礼的女人?!   然而她遏制住激动,找个空位坐下,眼睛还是看我,将我看的背后发毛。   此刻顾长风终于到了,他笑着从远处走来,步子带着柔风,举止落落他今日穿着玉涡色窄衣领绵长袍,袍上几只白鹤傲立,腰间别着琉璃色玉佩,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以往散下的发丝如今束起来,一顶齐风冠悬空延伸,留下一把乌鸦鸦的发,更添风流。   他牵着一个眉目非常清秀的姑娘,小姑娘一席蜜合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眸子浅浅深深,很漂亮的人儿。   君墨将长月抱起来放在腿上,口里嗔顾长风:“你可终于来了,哎哟这不是袖盈吗?一直长月向我抱怨说你偏心袖盈,如今别的孩子都不管,只搀着袖盈,果然是偏心。”   顾长风作揖赔罪,道:“我可冤枉,华君殿下说要走最前边,长月捉弄子溪,两个人闹得我拦不住,就剩袖盈一人,我。”   顾长风还没说完我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玩笑似的说:“还说不偏心,怎么称华君公主为殿下,称治颖公主却是袖盈?偏心偏心,就是偏心!”   顾长风哑然失笑,点头默认了。   华君一下子从位子上跳下来,上前抓起顾长风的大手便道:“长风才不偏心,他只是更照顾小辈而已。”   按年龄,袖盈是该叫顾长风一声哥哥。   我不禁叹华君和她亲哥哥一样会示威。   “长风,你让这帮孩子去后院转转吧,叫奶娘带着,总照顾一帮孩子可不是个事儿。”桓烨许久不发话,一发话人人都不敢违抗。   大概是他当皇帝当惯了,便有了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一句话出来你就会不知不觉的服从。   顾长风应邀坐下,对各位颔首。   我看着他傻笑,脚下突然有吃痛一回,疼得我五官都拧在一块儿了。   桓烨,老娘跟你没完!   流霜今日是主,率先道:“我倒是看袖盈有当年如嫣与梓馨的样子。”   着我表示不同意,想当年我可是爬树钻土样样都行,这个袖盈柔柔弱弱的,是个极其腼腆害羞的孩子,既不像狂妄冲动的我,也不像机灵可爱的如嫣。   “哪里像我和如嫣,依我看袖盈的样子样子更想你,规矩死板。”我反驳她。   流霜掩面笑道:“性子是是像我,身姿骨架更像如嫣与梓馨,削瘦单薄,听说袖盈颇通音律舞艺,君墨收了个长月,我前几日刚收了姜宰相家的静涵,不如让袖盈也拜一个怎样?”   流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先前说袖盈像我与如嫣的时候便打好了算盘。   我连忙摆手:“可不能跟着我学,到时候有样学样,长大了欺负王爷得罪皇帝的,这可不成啊。”   众人皆知我按指什么,笑得合不拢嘴。   “说起来如嫣倒是合适,你们可不知,而是我俩能玩起来是因为舞艺,她与流霜玩起来是因为音律,她其实什么都可以的,我只擅长南殷舞,略懂北秦舞,如嫣可是精通四国舞艺的。”我连忙抓着如嫣的手想将这档事儿推给她。   如嫣没有反抗,只浅笑不语。   ……   后来袖盈就跟着如嫣去了沧州学习舞艺,本就是大人们的一个玩笑,却没想到袖盈学得非常好,天资很高,这倒让众人都砸舌流霜的眼力见儿。   虽然顾长风从未承认甚至极力否认,然我瞧着袖盈这事儿他是不太乐意的。   回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路上我与桓烨一路无言。   我问他:“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他的回答很平常:“我如今身份尴尬,说多了不好。”   身份尴尬,该是我害的吧,   我停下脚步,驻足在一片绿意茂林前,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瞧上我的?”   桓烨停步,习惯性将手负在身后,眼珠子向上翻,故意装出思考的样子:“不太清楚,他们总说我是瞧上你了,一开始我觉得并不,后来他们说着说着我就真瞧上了,你呢?”   我?   我摸摸下巴,也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道:“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有一天发现我瞧上你了,我自己也吓一跳,怪我喽?”   他干笑两声,一路朝着怀容书馆而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哼着歌儿,叽叽喳喳像只鸟儿。   天边一抹晚霞若影若现,四月的风飘来,带着春天的气息,温柔而绵长,路边的石子送我俩回家,鼻尖还有蔷薇花盛开的芬芳,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知足长乐,岁月静好。 ☆、后记   到这儿,这个文章就结束了。   本来想着本本分分的每日两更到后天结束再结束这个文,奈何明天后天我实在有事,放草稿箱吧又觉得怪怪的,索性就在这个夜晚结束这个文章吧。   这个文算是处女作,所以写的特别差劲【 ̄へ ̄】,也没能靠着它签约在晋江【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的,没签上正常,哈哈】,很开心还有人愿意看这个文,愿意评论愿意鼓励,感觉这样子已经很幸福了,毕竟水平在那儿,唉我忧桑【(;′⌒`)】。   对于这个文我有一大堆想说的,真到了写后记的时候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人问,桓烨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   其实吧,桓烨这小子的性格是很别扭的,他是淡漠却不是冰山,他的内心其实是很脆弱敏感的,真有起自己的小性格来应该就像个孩子。他看似拥有整个江山,其实他的世界很寂寥,就像冬天的雪景,他渴望有一个人来打破这样的静谧,也许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然后就有了薄梓馨,她身份卑微甚至命运凄惨,从头至尾她并没有像别的文章的女主角一样总在一个时期得到一些蝶任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几乎没有主角光环,甚至从她身边随便拎出一个女配都比她强,但她就是她,我要塑造的就是这样一个拥有坚韧的毅力,偶尔还很逗比的薄梓馨,她什么都没有,她的世界却五彩斑斓、春风十里,明明没有什么可开心的,但她就是要开心,没有开心的事就找开心的事来开心。   这是我希望传达给大家的,什么人都愿意和笑口常开的人亲近啊,所以薄梓馨的人缘很好。可以说,我想拥有成薄梓馨这样的性格,毕竟“多笑笑、活到百”呢,哈哈【O(∩_∩)O~~】。   这篇文看似结束了,其实还没有,因为它还有系列篇哦。   如果不出意外,17年7、8月份的样子,我会把《陛下请冷静》的系列文《微臣惶恐》写完,那么《微臣惶恐》这本书的男女主角分别是《陛下请冷静》中的顾长风与桓袖盈,《陛下请冷静》中的大部分人物会在《微臣惶恐》中陆续出现,还会有很多薄梓馨和桓烨的小甜蜜哦【作者君你是怎么想的,第一部的主角到第二部来发糖……】,嘿嘿。   同时大家会发现《陛下请冷静》中遗留的梗都会在《微臣惶恐》中揭开,比如《陛下请冷静》中刚开始出现的令芳郡主,也就是薄梓馨同父异母的姐姐,再比如薛奶娘和孙奶娘是怎么一眼就知道女主角是前任圣女薄匪玉的女儿,还比如恪亲王府里苦恋顾长风的纷纷后来到底怎么样了等等。   说起两个奶娘,突然想感叹一句,奶娘的作用很大啊,若当初孙奶娘和薛奶娘的思维方式一样,薄梓馨就不会进宫,那时的薄梓馨还没有喜欢任何人,好好培养和桓毅的感情,还真是有希望的啊,哈哈,事实证明,奶娘很重要啊!   总之,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如果你们还喜欢,还放不下,那就请关注它的系列篇《微臣惶恐》,作者君会努力练习写作,给大家带来更好的《微臣惶恐》。   最后,谢谢大家对这本书的喜欢!真的非常感谢!   End.   ——南栀清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